“不是,赤嵘老哥,你在店门口黑这张脸,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这事情要从朱厌醒过来之后说起,愣是仗着自己身上有伤耍起了无赖,白吃白喝白住还要耽误苏南风开门做生意,这怎么能忍?
这连早前入人世间的代号“赤嵘”都搬出来了,还装作一副可怜无助的模样。
“听没听见啊哥?挡生意了啊哥?我们也是要生活的嘛!”
苏南风就望着矗立在门口的赤嵘犯愁,这动也动不得,一动就哭天喊地的说浑身疼,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自己家暴了,这头凶兽怎么下了山性子也变了?
“我就站这儿观察观察,阿鸾你急什么。”
赤嵘虽是答话了,但步子一步未动,甚至扇上了扇子。
街道上想要进酒楼的人看见黑脸白衣的赤嵘本来觉得长的很是俊朗,悄悄凑近了些却看见一张臭脸,再是天仙一般的人儿也是不愿意进来了。
“赫哥哥!就是这家店,桐儿就是来他家吃的,虽然掌柜的凶得很,但饭菜味道是极好的!”
苏南风离了老远就听见了那刁蛮小姐的声音,掌柜的说的应该就是苏南风本风了。
来生意了,也算是没亏本儿。
不对,她前面……
赫哥哥?
苏南风捕捉到了重要信息,赶忙把赤嵘给揪进厅内,藏进了柜台里。
“小鸾儿,你敢这么对我!我伤还没好呢!”
“凶掌柜?你干什么呢?”
动作间楚桐已经进了店门,却是看见苏南风对着柜台一阵拳打脚踢。
“来啦?”
苏南风本打算气定神闲的回头,却是先看见了个子比较高的,楚桐嘴里叫的“赫哥哥”。
“白粥?”
眼前的人还是半年多前的清朗的模样,倒是感觉比之前要瘦了些,个子也高了些,今日他穿了一身玄青色的长衫,手里还拿着丝帛的折扇,果然,与那在田间劳作种萝卜穿短衫的少年是不一样了。
之前还是个孩子,现在看着倒是像个成熟的公子了。
但是单凭少年右面一颗唇下痣,她就认出了。
苏南风自认为不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但此时此刻竟然眼眶湿润了。
“白粥,你这段时间去哪儿啊……”
说罢苏南风便是张开了双臂想给白粥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么长时间没见,竟是也不知道说句话了……
“姑娘,请你自重。”
白粥甚是礼貌的拿扇子拂掉了苏南风的手,向后退了半步。
“凶掌柜!你怎么一上来就对我的赫哥哥动手动脚的!”
苏南风还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还是懵的,就被楚桐推远了几米远。
“白粥?”
被一直叫做白粥的少年冲着苏南风微微颔首,哗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自顾自扇着细风。
“在下名叫,乐正赫。并不是姑娘口中的白粥,我们素昧平生。”
“听清楚了没有啊?你找错人了!快跟赫哥哥道歉!”
楚桐像是要还上次的羞辱一般,冲着苏南风一阵吼叫。
苏南风还是在状况外,眼神投到了玄一和刚站起来的赤嵘身上,有些迷茫,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没等玄一赤嵘为她说上话,苏南风就红了眼眶,不敢再看乐正赫。
赤嵘一把拉住了要上前的玄一,摇了摇头。
“姑娘……你没事儿吧?”
“我没……”
“听见了没有啊!你知不知道赫哥哥是什么身份啊?还不快点儿道歉!”
苏南风好不容易憋回去了眼泪,刚要答话就被楚桐打断。
“你跟我在这儿哥哥哥哥的,你要下蛋啊还是怎么的?有完没完了?你吃不吃饭?不吃滚蛋!”
楚桐又一次被骂的闭上了嘴,这一次却是因为乐正赫在身边不愿意服输。
“你……!”
“好了。”
乐正赫猛的合上了折扇,发出的声响打断了楚桐的反击,眉头也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不是说这家有道菜还蛮好吃么。”
“啊对,就是那道梅子炖……”
“梅子炖横公鱼,你不爱吃酸,给你少放几颗,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苏南风有一学一,也打断了楚桐顺势接过来话茬。
“嗯?姑娘怎么知道……我不爱吃酸?”
这确实是的,酸食吃多了他那牙会感觉怪怪的,胃也会不舒服。
“我知道的多了,不爱吃酸,喜欢甜食,一会儿给你多加些蜜糖,是那南山脚下花田里的蜂儿酿的。”
苏南风又拄上她那铁竹木,随着叩叩声转身,给几人留了个落寞的背影。
“行了,阿景,给他们安排二楼雅座吧,把店里规矩给白……给乐正赫公子讲一下。”
“欸?姑娘你等一下!”
“等什么啊,叫掌柜的,套近乎不给面子。”
“那掌柜的,你贵姓啊?名谁啊?”
“姓苏,苏南风。”
说罢便一人去了后院。
乐正赫一脸呆滞,他确实是不记得有认识苏南风这个人,而且,他也是第一次进凡肆这个酒楼大门,听说这酒楼也是前几日刚刚开业的,应该也不是故人吧。
但是他看见苏南风这张脸时总觉得一见如故,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种症状其实不止今天这一次,而是近段时间来总会莫名的感觉丢了什么。
“请吧,乐正公子,二楼环境更好些。”
“不公平,上次我来上二楼,你们掌柜的把我一顿臭骂,怎么赫哥哥来了就能直接上二楼了?我……”
“桐儿。”
乐正赫眉头皱的更深了些,明显是觉得楚桐聒噪了。
本就想这些事想的头疼,这楚桐在旁边叽叽喳喳,倒是比树上的夏蝉还烦人了。
“是这样的,公子,我们一楼食百味,二楼品美酒,三楼是最神秘的,可解世间之惑,我们掌柜的吩咐了,第一位到三楼的客人可以价钱免半,至今还未有人去过。”
“有意思……”
解惑?当真是有意思。
“赫哥哥,桐儿不是故意的,但是刚刚……”
“好了,点菜吧。”
乐正赫直接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听这楚桐说一句话,本来就是父皇硬塞给他让他照顾的一个郡主,本来就不甚情愿,他这人又喜静,听不得聒噪。
“啊对了。”
乐正赫猛的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阿景。
“你叫阿景对吧?”
阿景楞楞,点点头。
“拿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来吧。”
最近烦心事实在太多,喝些酒来放松一下还是好的。
“但是赫哥哥,叔叔他说……”
“一点,没关系的。”
阿景领了意,去后厨时,环视了一圈后院,在池塘假山后面看见了一角红裙。
“掌柜的?”
苏南风本来正背靠假山抱膝伤感着,躲起来就是不愿意有人找到她,但却还是露了破绽,被阿景一声掌柜的吓得一惊。
“阿景?怎么了?”
在自家伙计眼里,掌柜的必须无懈可击,苏南风站起身来,抖抖裙摆,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这才对着阿景灿然一笑。
阿景看的愣了,刚刚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他家掌柜的是不开心的,本来都打算好了,自己过来让掌柜的靠着自己宽大的肩膀,若是不拒绝还可以用修长壮硕的手臂将掌柜的揽入怀中。
这……
失策失策。
“阿景,你倒是说啊?”
阿景还沉浸在自己幻想出的画面里抽不开身,恋恋不舍,却是听到了掌柜的呼唤,回过神来。
“啊,是这样的,刚刚那位乐正公子,说要喝咱店里最好的酒。”
苏南风现在一听乐正这个姓就头疼,又听见要喝酒。
白粥自小酒量就不好,自从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他俩就经常小酌一番,每次刚开始到他这儿就已经结束了。
这半年多酒量见长?风流了?潇洒了?
“给他打一壶君莫笑,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能喝!”
君莫笑可是那些老酒鬼们的心头好,力道刚猛,一口上头。
“好嘞,我这就去。”
“等等!”
苏南风敛下眉眼来,提裙走向地窖的方向。
“且等我一下,我去打。”
这凡肆的酒窖,是苏南风亲力亲为做成的,就在这假山的一个洞口,往下走,便到了。
里面空气阴凉,若不是有些阴暗,倒是个避暑的好地界儿。
酒窖里分门别类,苏南风一直朝着里面走,走到最里面,那角落里放的便是上次苏南风,玄一,拾子由几人喝的“昭月白”了,还剩了个几大坛。
苏南风迟疑了一阵子,还是绕过去,转到另一个角落,挖开了一个角落,角落里藏的是两小坛用上等白玉做的酒坛。
苏南风万分不舍的捧出来一坛,这两坛已经藏了许多时日了,苏南风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这酒,名叫“不知意”。
这还是白粥喝多了晕晕乎乎取的名字。
入口清冽,回味甘甜,用的是最新鲜的一批杏子,好喝到了忘我,或许他还有更深的含义没跟自己说。
但名字确实就叫了“不知意”。
苏南风回想起来这酒的名字翘起了嘴角,当时还是个毛毛躁躁的孩子呢。
想罢狠了狠心,拿出了一坛,轻轻拂了拂上面的泥土,这才把那坑又填上,出了酒窖。
“阿景,把这‘不知意’给他送过去,酒壶拿最里面那套金丝若木。”
“那套?掌柜的你不是说不让碰的么?”
“让你拿就拿,洗干净,别留了灰。”
“是。”
苏南风望着阿景进了前厅这才塌下了肩膀,放松下来。
“就那小子?”
拾子由刚搞完苏南风要的甜酸口的横公鱼,就过来了。
他可以用神识观察整个凡肆,自然是不用看也知道白粥的模样。
苏南风又被吓了一跳,听清楚是拾子由的声音反倒是放了心,和他一同坐在了假山背阴面,头也靠在了拾子由肩上。
“是啊,感觉倒是长大了不少。”
“倒还是个好看的。”
“不好看我也不会捡他不是?”
“但却是不值。”
“嗯?”
“不值我半头秀发。”
“知道知道,是辛苦你了。”
“我又不是来讨功劳的。”
“那是?”
“他已经不记得之前的事儿了吧?”
“你怎么知道?”
“估摸着是被下了蛊了。”
苏南风一听便弹了起来。
“什么?蛊?”
“对啊,挺大一只呢,但放心,平日里对他没什么伤害。”
拾子由一脸见怪不怪。
“那能知道是什么蛊么?”
拾子由皱着眉,想了半刻,摇摇头。
“这该是个新蛊,之前没见过,但功效应该就是封存记忆了。”
“那还有救么?”
“自然是有的,不然爷这一身本领是闹着玩的?”
苏南风一直隐忍着,却是败在了拾子由的安慰和一个摸头下,温热的手掌抚摸上她的那一瞬间,眼泪终于决堤了。
“他怎么能不认识我了呢!他怎么敢!”
“白西洲啊白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