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立即就要离开,然而身子还未转过去,便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很细微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听,还以为是什么春虫躲在草丛鸣叫。
宁轲立刻伏下身来,耳朵贴着地面。
若有若无的声音不绝如缕,像是金属兵刃击打的声音,也有齐整厚重的脚步声,光是那脚步声就感觉是刻意训练出来的。
四周寂寂,空气凝重,宁轲屏息凝神,越听越觉得森凉诡异。
正欲把耳朵贴得更近,但是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还想再探听些什么,宁轲并没有立马起身,但声音的确消失不见了。
消失地无影无踪,连宁轲自己都觉得刚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至于到底是什么声音?声音是否来自地下?这些问题也不是宁轲一时可以了解的。
彻底没了兴趣,宁轲站起身,拍拍衣袍上的泥,大失所望。
突然有声音靠近,她的心脏颤了颤。
敏捷地躲到一棵颇为粗壮的桃树后面,一双眼睛盯着来人。
“今天就到这儿吧,那个瓦块恐怕还要差人运些过来……明早继续。”
“行,还有木材……反正魏院首也不着急。”
“对,这简室修缮起来也不难。”
原本要靠近的声音又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看着那两个人影朝相反的方向离开,宁轲这下才明白过来,这里原是魏院首的住处,夜晚,那些征夫加班加点地赶工,才闹出点声响。
这么虚惊一场,宁轲只想赶紧回房睡觉,也没了吃东西的欲望。
这里放眼望去能够隐隐感觉到玄机,只不过夜深视线模糊,总看不真切。
四周表面看起来疏松随意,但却似阵法排布,远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宁轲自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同时谙熟各类兵法阵术,她敢肯定,这南华学宫一定大有玄机,尤其是这里。
毕竟人生地不熟,宁轲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个地方,想日后再一探究竟。
出门没多久,宁轲就心道不好,学宫犹如迷宫,加之夜里一片漆黑看不见路,也不知道自己绕了多少圈。
恍然走到一片陌生的领域,这里桃林竹林密布,掩映这一间雅室,黑暗里闪烁着灯火,简单看来没什么异常。
宁轲站在台阶上,眼睛微微眯了眯。
次日,宁轲刚走进饭堂,就看见元锦抱着饭碗一个人坐在一边,四周都没人。
还在和我赌气,这个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要真是生起气来,还真是惹不起,宁轲暗暗地想。
她自己也一头雾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向冷静自持。
不知道昨天为什么那么容易动怒,感觉自己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奇怪,但总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想也想不通,宁轲摇摇头,端着盘子坐到元锦对面。
元锦不吭不响地埋着头,继续把饭扒进嘴里,压根没看到宁轲似的。
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的餐盘中没有荔枝肉了,宁轲殷勤地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她的碗里。
“你不要生气了嘛,”宁轲目光柔和,语气温软,道:“我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你……”
元锦“啪”地一声把筷子放到碗上面,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宁轲,嘴巴嘟着,显然还觉得委屈。
盯得宁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啦?”宁轲摸摸自己的脸。
“我没怪你,”元锦垂下眼皮,低低地说了一声,转而又道,“只是我觉得小……公子你的性格变得很奇怪,从前,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这样的。”
宁轲眼神变得深邃,面色不虞,的确奇怪,她的性格一向很好,尤其是与自己亲密的朋友亲人,素来活泼有趣,即便是不太熟悉的人,也能够做到淡然有礼。
就算是天大的事发生,也不会动怒,对待府里上下的人都很和善。
“可能是我昨天醒来的时候不太舒服,心情也不太好吧,没事的。”宁轲回过神,漫不经心地回应她。
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俩人匆匆吃完饭就奔向讲堂。
今日是魏寻亲自授课,他曾是多位皇子还有萧致礼的宗师,现在因为年龄稍长、又有旧疾在身,别说上课了,都鲜少露面。
对于这一代鸿儒,宁轲是很期待的。
这位先生如今闭门著书,修订史书,梁帝还特意为他的书赐名《永治飞鸿》,每月撰写的史料皇帝都会命人取了仔细阅读。
藏蓝宽袍,黑发中已有些闪着银光,单从着装打扮便可看出先生严谨的作风。
“武德九年八月,皇太子李世民登基为帝,新皇登基后,紧接着就是大封功臣。
李世民和几位重臣一起商定了功臣的爵邑等级,上朝时由宰相陈叔达宣布。
在公布之前,他说:‘朕叙公等勋效,量定封邑,恐不能尽当,各自言。’公布完,百官皆怨,其中就有一位直接跳出来与李世民对峙。
他就是李神通,曾举兵关西,首应义旗,现因房玄龄,杜如晦等功居其上,故不服。”
李世民列出来的爵邑排名中,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和杜如晦这四个人是第一等,的确没有李神通。
原本还平静无波的眼眸,抖落出闪光,宁轲心想,提到这件前代往事,无非就是谈谈李神通朝堂一闹所带来的政治影响,这位名扬天下的先生说得也没什么新奇的嘛。
果不其然,魏寻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李神通是李世民的叔父,结果指责他响应李家举兵,是为了自营脱祸,且在窦建德吞噬山东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合馀烬时望风奔北!
这一段话说得让李神通羞愧难当。唐太宗的话表面是说给李神通听的,实际上这一番说下来,不仅李神通不再不服了,就是那些心里原本不服的武将们也服了。”
宁轲心想,这个问题也不难理解,李世民对自己的叔父都没有私心,完全按照功绩来,那其他的大臣就更不掺杂私情了。
李神通提出的质疑歪打正着帮了李世民的忙,爵邑的封赏完美的完成了。
难道大名鼎鼎的老先生讲的课也如此无趣吗?眼神有点失望地垂下,慵懒地摆弄着木桌上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