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肖姑娘努力睁眼，没有力道的握着郑君子的手。
郑君子抓住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抱起。
帮她脚站立在地上，确定她能站稳。
郑君子对一个喝醉的人超级有耐心：“可以吗？你试试自己走。”
说是让肖姑娘自己走路，郑君子的手还是牢牢的护着她。
肖姑娘闭着眼，摇晃着，磨磨蹭蹭向客厅的茶水柜走去。
她执拗着要自己倒水，还要坚持倒热水。
郑君子由着她。
只是趁她不注意，给她把热水调成了温水。
2
喝了水的肖姑娘不回卧室睡觉，嚷着要坐沙发上，话还多了起来。
歪倒在沙发上的肖姑娘坐起来：“你，你怎么还没走。我到家了，你走吧。你叫什么？哦，对，子君！”
郑君子失笑：“你叫我什么？子君？这名儿还挺好听啊……”
“子君，谢谢你送我啊。现在几点了？太晚回家不安全，我看看几点了……”肖姑娘眨巴着眼使劲瞅墙上的钟表，却怎么也瞅不清：“走吧走吧，你怎么来的？开车？开车路上慢点。没开车的话，呃，我怎么还打起嗝了，我怎么……怎么这么想吐呢！没开车的话，我给你打车。咦！我手机呢！”
郑君子叹气，拉近垃圾桶，坐过来拍着她的后背：“你还真是爱操心啊！先照顾好你吧。没事儿吧？是不是想吐了？”
3
作为活体人肉靠背加抱枕，肖姑娘歪在郑君子身上。
郑君子就这么抱着肖姑娘，力道适中的拍着她后背，一点不介意她可能会吐在他身上。
从小没被妈妈抱过的肖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郑君子的怀抱像妈妈的怀抱。
和妈妈一样的怀抱是什么样子？有满满的、稳稳的踏实感。
夜有些静，静到似乎可以听得到月亮、星星的酣睡声。
肖姑娘半天没动静，郑君子以为她睡着了。
刚想抱她回卧室，肖姑娘的手突然收紧，蹭在他身上，抱着他不撒手。
“怎么？想抱着我？”
肖姑娘鼻腔里发了个“嗯”。
郑君子轻声应允：“好。抱着吧，给你抱。不过就一会儿啊！一会儿到了，就得乖乖去睡觉啊！”
“你好像妈妈呀。我小时候她不要我了，我没见过她。一次没被她抱过，可我为什么觉得你像我妈妈。”
肖姑娘的言语里没有忧伤、没有悲情、没有自怜，只有习以为常的客观陈述。
在幸福长大的郑君子痛苦于自己无法对肖姑娘的过往感同身受。
4
只一秒，肖姑娘就逆转了忧伤的画风。“啪嗒”一声推开了郑君子，眼睛怔怔的问：“我手机呢？”
被推倒在地的郑君子要蒙了：“哇！你这姑娘劲儿怎么这么大！你又找手机干嘛？给我叫车？不用给我叫车，我开车来的。”
幸好在宴会上让助理交代了侍者，把他引用的酒全部换成了无酒精饮料。不然让肖姑娘准准的给他叫车，又得折腾半天。
郑君子还真是想多了。
肖姑娘早把几分钟前提到的——要给郑君子叫车让他早点回家的事儿给忘干净了：“叫车？叫什么车？我又不坐车，我叫什么车呀。”
“好好，你不叫车，别找手机了。睡前玩儿手机对眼睛不好，早点睡觉吧。”
“我不！我要找手机！我要给我妈妈打电话。她超级漂亮的！我手机里有她照片，我给你看看她。”
好在沙发旁的木质地板上有条大大的毛绒地毯，郑君子没被摔疼。他好脾气的站起身，看着肖姑娘说：“行，我给你拿手机，你老老实实的坐好了啊！”
肖姑娘摇头晃脑的点头，一个栽倒，从沙发上扑在了毯子上。
还好被郑君子精准接住，头没栽在琉璃边的茶几上。
肖姑娘灿烂的傻笑着：“嘿嘿，我坐好了。”
郑君子把茶几拉得离她远远的，放好她，才飞快去找来她的手机。
5
肖姑娘的手机密码也是用小拇指录入的。
她兴奋的翻出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向郑君子炫耀：“看！没骗你吧！我妈妈好看吧！”
这哪里是肖姑娘妈妈的照片，这明明是青春期里的肖姑娘。
照片里，穿着校服的肖姑娘不苟言笑。
她脸上虽是满满的稚气，但五官已经张开了，精致无比。
她的眼睛格外漂亮，却未能从中看出任何内容。不空洞，却空白一片。
肖姑娘不满郑君子的沉默不语，又问：“我妈妈好看吧？”
郑君子点头，艰难的说：“嗯，好看！你妈妈真好看。”
把自己照片用来当妈妈照片！
连妈妈照片都没有的姑娘，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那当然了。街坊邻居都知道我妈妈好看，可我姥姥姥爷不许别人说她好看。我妈妈不要我了，我妈妈的妈妈不要我妈妈了。是因为我妈妈的妈妈不要我妈妈了，所以我妈妈才不要我了。不是因为我不好，我妈妈才不要我的。对吧？”
“嗯，对。你很好，我要你！”
6
肖姑娘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了，她挥舞着手臂：“哈哈，我可是有妈妈的人！我才不让你要我呢！好多人都说要要了我。你看，我给你数数啊。我表舅说让我跟他家住了吧，我堂婶儿说让我跟她家住了吧。”
肖姑娘用手指戳戳自己脑袋，脑子一片混浊：“我……我，我那个什么亲戚，反正吧，以前，很久很久的以前，老有人说让我跟他们家住了吧。开玩笑！我连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都不长住，怎么可能要去他们家。”
肖姑娘好哥们儿一样拍拍郑君子：“我可告诉你，我厉害着呢！我能！”
口干舌燥的她咽咽口水：“我能自己住。我五岁就把我姥姥姥爷家、我爷爷奶奶家钥匙挂在脖子上了。上小学我替同学写作业、帮人打架，他们就给我买零食。考试让同学抄卷子的话，我还能挣到零花钱，全是他们爸妈给他们花的零花钱。”
郑君子捏捏肖姑娘脸上并不多的肉：“帮人打架！能耐的你！”
“不要小瞧我！我可厉害可厉害可厉害了！好几个男生都打不过我，因为我不怕死，他们怕。太怂了！死都怕。”
郑君子摸着刚刚被他捏过的脸，无比心疼：“你不怕疼吗？”
“我不怕！谁怕谁怂。我可不能怂，怂了就会被欺负。就是被打死也不认怂，后来打着打着，架打多了，他们反倒都怕了我。”
郑君子笑笑：“江湖人称肖哥。”
“你怎么知道！对啊，被我打的人都叫我肖哥。
“不被你打的人也知道你叫肖哥。招来这么个野蛮员工，我不得把她老底儿给摸清啊。”
7
肖姑娘捂脸偷笑：“嘻嘻——我名气这么大的嘛！好害羞。”
这是什么好名气吗？还害羞……
“你小时候为什么天天打架还能学习那么好！”
郑君子着实羡慕。
“我必须要学习好！我爸最关心我学习了。我不学习好，跟他就一点话题没有了。我不喜欢他，他应该也不喜欢我吧。可他是我爸，我小时候还是很期待被他关注的。当然，长大之后，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很独立了，关不关注我也就无所谓了。我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肖姑娘把食指放在嘴边，压低了声音说：“嘘！悄悄告诉你，我小学上的可是私立贵族学校！学费超级超级贵的那种贵族学校，我爸给我的投入可大可大了。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嫌学费贵吧，也可能是我学习太好了，在哪儿都能学习好。我就去上了重点中学，我自己考进去的哦。都说不好考上，明明很简单的嘛。笨蛋，全是笨蛋，就我一个不笨蛋。”
“很认同，除了我，就你一个不笨蛋。”
“嗯？你也考上重点了？”
“没有。我继续在那个超级超级贵的贵族学校里读了初中部。”
“哦，这样啊。嗨，说半天，你还是没考上呗。”
“呃……好吧，你说的都对。行吧，是我没考上重点，我笨蛋。”
“哈哈哈哈哈。”
肖姑娘笑得花枝乱颤。
8
确实，小学之后，整个学生时代，郑君子没再见过她。
高一那年，郑君子无意中看到了肖姑娘给杂志拍的封面照。
和小时候比，肖姑娘美得太多太多。
曾经假小子一样的肖姑娘，整个人的气质都是恬淡的，文气中透着倔强。
即便身高、相貌变化很大，郑君子还是一眼看出了杂志上的模特是她。
他买光了所有有她照片的杂志。
后来，又看到了她拍的电影。
她的演技可圈可点，真实的表达清楚了故事的情感线路和人物细节。
只是后来再没有过作品。
“呼——好渴！”
肖姑娘打断了郑君子的回忆。
9
郑君子把水杯递给肖姑娘。
肖姑娘眼神迷离的盯着水杯，又瞪着郑君子：“诶！你的酒呢？快快快，快去倒酒，满上。我们一起碰杯！”
“你先把这杯喝完，我再给你接一杯。”
肖姑娘豪爽的举杯：“好！我先干为敬！”
郑君子端回肖姑娘的水，给他自己也盛了一杯。
既然肖姑娘不肯睡觉了，郑君子只要哄着肖姑娘多喝水，快些解酒。
“姑娘你豪爽啊！又一杯干了！我喝不下怎么办，能不能替我喝了呀。”
肖姑娘夺过郑君子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没问题！多大点儿的事儿，我替你喝了！”
“谢谢谢谢！太够意思了！肖哥威武！”
一声“肖哥”叫得肖姑娘很是受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