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末年，冬末，北京城一个小四合院里，一棵枣树下，跪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身体偏瘦，脸冻得红扑扑的，身穿打满补丁的灰色裤褂。因为天气寒冷，穿得又单薄，以至于他不住的瑟瑟发抖。
这个少年名叫三儿，无父无母，从小跟着师父长大。他的师父大名张必达，乃是绿林中人，靠着偷骗抢起家，是个无恶不作之徒。
那一年秋天，张必达潜入一户人家行窃，不想被家主发现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户人家的四口子给杀了。见摇篮里有个未满月的婴孩不哭不闹，甚是喜欢，于是就抱回家中请奶妈喂养。他这么做倒不是心生怜悯，而是别有目的。
因为这个婴孩是张必达的第三个徒弟，所以张必达就给他取名叫张三。
张三从八岁起就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过这都是师父张必达逼的，每次出门必须得有收获，否则回家就没有饭吃。他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也不都是一番风顺，有时被逮住免不了一顿揍，有时为了养伤在家一趟就是小半月。
为了有口饭吃，他别无选择。就这样，一直到现在。
前几天，张必达在城里采了一个有钱的点，逼张三去偷，可是这户人家高墙壁垒，家丁无数，他几次都没有得逞。于是，张必达不高兴了，罚他下跪。他从昨天晚上一直跪到现在，滴水未进，此刻都有点支撑不住了。
随着日头一点点升高，他跪的地方变成了太阳地儿，阳光照得他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快到晌午的时候，张必达走出了屋门。他穿得可讲究，绸缎马褂，貂皮坎肩，俨然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他背着手，走到张三儿身边道：“想明白了没有，师父为什么罚你？”
张三儿低着头，有气无力道：“想明白了，都是徒弟不尽心不尽力，才干不成活，徒弟保证下次一定干成，以此来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
张必达点了点头道：“好！我在信你一回，起来吧。”说完又踱回屋里了。
张必达一进屋，从西厢房里跑出两个比张三年纪略大的少年，来到张三跟前，把张三扶回了西厢房。
这两位少年，一位是张三的大师兄叫张元，一个是张三的二师兄叫张二。
俩人扶张三躺在床上，张元拿棉被盖了，忿道：“师父也太狠心了。那户人家里住的是大官，高墙壁垒不说，府里的家丁就多不胜数，谁敢去偷东西，还不是找死。三师弟已经尽全力了，师父就看不见么，非逼着三师弟去送死。师父这是安的什么心！咱们这些年给他搞的金银财宝还少吗？”
张二“嘘”了一声，道：“师兄，你小点声，别让师父听见了。”
张元叹了一声，无比哀愁道：“真是没活路了！”
张二问道：“三儿，你有什么打算？”
张三道：“我们要是离开师父自立门户，师父一定不会饶了我们。师父手有多狠，不用我多说了。我打算今夜再干一次，如果成功了，我们拿得来的钱跟他讲条件，他要是放了我们，我们就把钱给他。他要是不同意，咱们就拿着钱离开北京城，另谋活路。”
张二儿道：“要是不成功呢？”
张三儿道：“要是不成功，被人抓住打死了，算我倒霉。我打听过了，那户人家也不是好人，欺压良善，欺男霸女，也做了不少坏事。我偷他们的也算劫富济贫，也算给他们点惩罚。”
张二道：“太危险了。再说你的飞檐走壁的功夫还不如大师兄和我的好。去，也该我们去。”
张三道：“这是师父定下的，非我去不可，你们不要再说了。”
吃过午饭，张三下地开始活动，关节疼得厉害，走路寸步维艰。
张元看着心疼，道：“三儿，别走了，我和二儿找师父给你求求情再宽限两天。”说完招呼一声张二儿，便大步出了西厢房。
俩人来到北屋门口，张元道：“师父，三儿跪了一夜，腿疼得厉害，这活恐怕干不成，求您再宽限两天。”
“看你们师兄弟有情有义，也罢就再宽限两天。元儿，去买点跌打损伤的药给三儿抹抹，回头我把钱给你。”
“谢师父。”
俩人各自跪下磕了个头。
俩人从药铺里买了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酒，回来给三儿在腿上抹了抹。
这一抹还真管用，到了第二天早晨起来，三儿的膝盖关节便奇迹般的不疼了。到了傍晚，吃过晚饭，便先上床小睡了起来。到了子夜，爬起身，穿戴齐整，拿布条绑了腿和腰，带了一把匕首，便飞奔出了家门。
来到那户人家一处偏避的院墙外，找到上次翻墙的地方。墙根底下被他高高垒起的砖还在。
张三攀上高墙，往院子里观瞧，院子里漆黑一片。这次有些奇怪，院子里一个家丁都没有。前几次来时，院子里总有三四个家丁站岗放哨。
他没有多想，从高墙上跳了下来，然后疾步走到一间大屋子前。眼睛瞧着院门，左手去推身后的屋门。他只轻轻一推，那屋门便开了，然后立刻闪了进去，将屋门重新关好。
张三儿早就采好了，这间屋子是一间书房，木架子上放着许多古玩。
他从腰里拽出一条布袋，来到书桌前，伸手正要拉抽屉，就见屋外亮起一片灯火。
不好，有人来了。张三儿情急之下打开一扇窗户便跳了出去，然后将窗户关好，蹲在墙根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窗户上染满灯火，并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吴局长，这件东西可是紫禁城里的，价值连城啊。”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中年男人笑道：“真是好东西！孙老板，你开个价吧。”
“既然是您吴局长看上了，那么我就直说了。”
“什么！五万块现大洋！”
“吴局长，这个价可是最低了。换了别人还得加一成的钱。”
“好吧，五万就五万，我给你拿钱。”
张三儿听见“钱”，慢慢站起身，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往里看，就见一个身穿西装的胖子，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支手枪，照着一个穿灰色大褂的中年人就是一枪。
那个穿大褂的中年人应声倒地。
这声枪响打破了这个分外寂静的夜晚，吓得张三儿瘫倒在墙跟下，顿时大汗淋漓，久久回不过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提着胆子，再往屋里看。那个身着大褂的人已经被抬走了。那个身着西装的胖子手里把玩着一颗碧色的玉珠。把玩了一会儿，便把烛火吹灭了。可是，这颗珠子发出的碧色光芒，又把这间没有灯火的屋子照得雪亮。
张三儿都看呆了。这真是一件好宝物。
过了良久，这位身着西装的胖子才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黑色皮箱，打开了，从里面拿出一个锦盒，把玉珠放了进去，又把放着玉珠的锦盒放进皮箱，最后把皮箱小心地放回桌子下面。做完这一切，他才端起烛台离开了房间。
张三儿松了一口气，再次瘫倒在墙根地下。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劲儿，提起胆子又从窗户翻进屋里。走到桌子前，拿了皮箱，出了屋子，然后一路提心吊胆，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回到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第二天清早，张三醒来，就见师父张必达坐在方桌前，大师兄张元和二师兄张二站在一旁。
张必达问道：“昨天夜里怎么样？”
张三儿昨夜合衣而眠，见问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鞋，道：“师父，昨夜我偷到一件宝贝，价值最少五万块。”
张必达眼睛一下亮了，问道：“东西呢？”
张三儿道：“师父，我们师徒三人从小被您养大，这份养育之恩，我们三人永世不忘。如今我们不想干了，想堂堂正正做人，如果我把这件东西给你，你放我们走，并且给我们每人一笔钱，如何？”
张必达听了各白了张元、张二儿一眼，一拍桌子，厉声道：“你们三个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跟我讨价还价了，我告诉你们没门！”
张三儿不急不缓地道：“师父，您先别生气，您如果得到这件宝贝，卖个大价钱，后半辈子不缺吃喝，还要我们有什么用。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张必达道：“如果我还是不同意呢？”
张三儿道：“那我就把这件宝贝毁了，到时您白白损失五万块大洋。我还要告诉您一件事，这件东西是从皇宫出来的，是以前的皇帝才能有的东西，是价值连城的国宝，您就不想瞧瞧这件国宝是什么样儿？”
张必达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既然我们师徒缘分已尽，我也就不再勉强你们了。东西在哪儿？”
张三儿从床底下把那个皮箱拉出来，打开了，把那个锦盒拿了出来。把那个锦盒也打开了，然后才拿到张必达眼前。
张必达看呆了，张元、张二儿也都看呆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张必达才吐出三个字：“好东西！”
张三儿道：“到了晚上，你不用点灯，黑乎乎的屋子被它照得那个雪亮。”
张必达道：“每人给你们十块大洋，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以后不管走到哪儿谁都不能再提这件事。”
张三儿听罢，把锦盒放在桌上，道：“师父，它归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