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不好了啊……”正上完早朝回到龙潇殿不久，楚承熙便听到太监惊慌失措的喊声，随之而来，跑进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太监。
“大胆，圣驾跟前，怎么能如此大声嚷嚷。”站在楚承熙身旁的林德全皱着眉斥责道。
“皇上，皇上，奴才实在不是故意要冒犯圣驾，只是事态严重啊，望皇上恕罪。”那小太监跪在地上，紧张地解释道。
“什么事？”楚承熙微微皱着眉，淡然地问道。经过了皇后这事以后，他越来越看透了世事，仿佛，从前成熟的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心态。但这样也未尝不好，在别人看来，他，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怕是不好啊……”太监说道。
本来冷静的楚承熙一听，心下一慌，马上举步走出龙潇殿，急匆匆的脚步让他的声音也显得更加急促了些，“你说清楚，皇后怎么了？”
“皇后娘娘刚刚腹痛难忍，太医便马上赶了去，太医说，娘娘怕是要生了，这还未足月，是早产哪……”太监跟在楚承熙身后，快速地回禀道。
“早产！”楚承熙低呼道，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更加地快了。
不一会，他便赶到了鸣凤殿。此时的鸣凤殿正挤满了各宫的嫔妃，大家看到他走进来，都赶紧屈膝行礼。楚承熙匆匆瞥了瞥跪了一地的奴才，大踏步来到坐在上座的知太后身旁，焦急地问道，“母后，皇后怎么了？现在怎么样了？”
“皇帝啊，你先坐下，稳婆正在里面给皇后接生呢，皇后会没事的，皇帝先别担心。”虽是安慰的话语，但知太后眉梢的焦急也掩饰不了，满地跪着的惊慌的奴才说明了此刻屋内主子的危险。
“你们这些奴才，你们是怎么伺候皇后的！怎么会早产呢！”见一向沉着稳重的知太后都有些慌张，楚承熙更是心乱如麻。顿时，那时的不快顿时被他抛到了脑后，如今，他只关心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妻子。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皇后今日并没怎么的，就是突然腹痛啊……”地上的奴才听到楚承熙的责备，拼命磕头求饶道。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伺候完皇后用早膳没有一会，皇后就痛苦地捂着肚子，吓坏了所有的奴才。他们拼了命地跑去请太医，结果太医却说皇后估计是要临盆了，这可真是吓傻了他们啊。
“皇后早上吃的什么？”楚承熙阴沉着脸，转向一旁跪着的太医。
“回皇上，依微臣的诊断，皇后今日早产，与膳食无关，怕是心情抑郁所致……”跪着的太医同样声音颤抖，但仍然竟然维持冷静，如实禀报着自己的诊断。
“心情抑郁？”楚承熙怀疑地看着太医，低声重复。转头看向一旁的太监，问道，“皇后最近心情不好吗？”
地上的奴才好像抓到了救星一般，点头如捣蒜，回答道，“回皇上话，是的。娘娘近日来终日精神恍惚，有时还会坐在窗前自己自言自语，独自垂泪……”
楚承熙一听，暴躁地挥了挥手，说道，“别说了。陈太医，朕就问你，皇后会平安吗？”
“这……”被点名的太医犹豫着，这早产，而且刚才他的诊断，皇后的身体竟出奇的虚弱，要顺利，怕是很难。
还没等太医回答，站在外面的人们便听到从里屋传来的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随后，一个宫女满脸惊慌地从里面跑了出来，跪倒在知太后和楚承熙面前，哭喊道，“太后，皇上，娘娘血崩了，快救救娘娘，求您了，快救救娘娘……”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是近日来被调进宫里的从小伺候着皇后的丫鬟郁儿。本来她已经在很早以前，便由皇后做主婚配了户好人家了，但她们主仆情深，郁儿说什么也要伺候皇后这临盆前的几个月。
“太医，还不快进去啊……”楚承熙一听，也慌了。顾不得被稳婆抱出来的刚出生的孩儿，催促着太医去给皇后医治。
“是，是，皇上……”太医们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小跑了进去。楚承熙也着急着想跟着进去。一旁的宫女本想以“不吉利”之名劝阻楚承熙，但知太后却叹了口气，应允了让他进去。知太后的态度，让楚承熙更加不安起来，他知道，若不是已经到了非常时候，知太后是怎么也不会让他犯险的。
走进内室，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冲上楚承熙的脑门，但他顾不及不适，快步走到皇后床塌前，在太医身后，焦急地等待着。此时，皇后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脸上残留着大颗汗珠，昭示着她刚才正经历着一场艰难的搏斗。平日里樱红的唇，此刻正微微翕动着，两瓣泛白，叫人看了心疼。楚承熙心中一阵悲凉，眼眶，竟渐渐灼热了起来。
诊断了片刻，太医竟放下了皇后的手，跪在地上，“求皇上饶恕，皇后娘娘耗损过大，失血过多，臣等……臣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说什么！”楚承熙一把拉起太医，低喝道！
“皇上……微臣无能，但微臣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被楚承熙拉住的太医惊恐地看着他，好像下一刻便会没命了似的。
“庸医！庸医！！！”楚承熙喊道，拼命地摇着太医的肩膀，吼道，“你们给朕诊治，你们给朕配药！我要你们医好皇后，若是医不好，你们也都给皇后陪葬去！”
“皇上……”突然，一声与楚承熙的喊声显得极为不和谐的低弱呼唤响了起来。处在理智边缘的楚承熙听到声音，赶紧坐在皇后的塌前，拉起皇后的手，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皇上……您……您别生气……这，这不怪太医……”皇后微微睁开眼睛，将另一边手搭在楚承熙握着自己的手上，吃力地说道。
“皇后，别说话，你好好休息，过段时日，你就会好了。”楚承熙着急地说道，皇后微弱的气息让他感到惊慌。儿时的景象又浮上眼前，那一年，他的父皇也是如皇后此刻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就连呼吸都困难。
听到楚承熙的话，皇后微微一笑，随后又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您不用安慰臣，臣妾……臣妾，不怕死……何况……何况，能死在皇上……您的身边……臣妾……无憾了……”断断续续地说完，皇后的眼角，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皇后，不要乱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不会死！你曾经说过，等到咱们都老了以后，还要一起牵着手散步的，你不会死的！”皇后的话，让楚承熙忍不住哽咽。这是他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啊，突然，就要离开自己了，生命，如何能这般脆弱？
“皇上……臣妾……谢谢你……”顺着这句话，皇后重重地喘了口气，嘴角，牵动起一抹温柔的笑容，说道，“臣妾以为……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没机会，再看到您在乎我了……”
楚承熙摇了摇头，手轻轻抚上皇后苍白的脸庞，说道，“怎么会，朕怎么会不关心你。你是朕的妻子，朕在乎你，一直在乎你……”
听到楚承熙的话，皇后满意地闭了闭眼睛，点点头，她感觉，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如此刻这般，心情宁静……她可以感觉到，这个时候的楚承熙，是完完全全地想着她的。她很满足了，真的……
“皇后？”见皇后没了声响，楚承熙的心狠狠地撞了一下，轻轻地唤了声，语气中有着不安的试探。
“嗯？”闭着眼的皇后又慢慢睁开眼睛，嗓子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应。
“皇后，你累了，好好休息，好吗？”楚承熙为皇后掖了掖被角，温柔地说道。他知道自己很久没有这般温柔对她了，可再次如此，却是在她缠绵病榻之时，一时间，懊恼，涌上心头。对于她所犯过的错，他也一并归于自己的过错。
但虚弱的皇后却突然紧张地睁着眼睛，低弱的声音有些着急，“不，不，皇上，臣妾，臣妾不休息……臣妾要跟您，跟您说话……”这么一句说完，一阵咳嗽叫她差点背过气去。
“皇后，好生休息，等病好了，再说，好吗？”楚承熙将皇后微微抱起，轻拍着她的背。
皇后倔强地摇摇头，说道，“臣妾现在……现在就说……如果，现在不说……臣妾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皇后……”皇后坦然面对死亡的态度让楚承熙再也说不出那些安慰的谎话。他知道，也许，这次，这个女子，真的要离他而去了……
“皇上……臣妾，臣妾真庆幸，今生，能够嫁给你……”皇后抬起颤抖的手，抚上楚承熙的脸庞。这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子啊，如今，便要离开了，她，舍不得啊……
“皇后……”楚承熙将柔弱的皇后搂进怀中，哽咽，让他无法说话。
“臣妾知道……臣妾不对……臣妾的爱，太自私了……”皇后说道，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困难的喘息。
“皇后，不要说这些，不要说这些了。朕知道，朕都明白……”楚承熙摇摇头，哽咽着说道。
“皇上……您真好……您能原谅臣妾……臣妾走，走也走得安心了……”皇后微笑着，心里，幸福如泉涌。突然间发现，她一生，其实是得到过楚承熙的关怀与爱的，但她，却不知足。而这唯一满心幸福的时候，却是在她人生最后的时刻，何其悲哉……
楚承熙本能地摇着头，难过地低喃道，“你不会走的，朕不让你走，你说过要陪着朕的……”
“皇上……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好吗？”皇后微微一笑，问道。
“好。好。”楚承熙飞快地点点头，答应道。
皇后轻轻一笑，虚弱的身子让她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嘶哑，“下辈子……下辈子，我决不让你……让你再娶……再娶其他人！”微弱的话，却伴着撒娇与倔强，让楚承熙瞬间滴落徘徊在眼眶中的泪。
“只有我……只有我……”皇后微笑着，独自低语道，声音渐弱，直到楚承熙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皇后？”楚承熙又是轻唤，却不似刚才，这次，皇后再也没有给他回话，回应楚承熙的，只有一个个跪倒的奴才，和满室渐渐升起的哭声。
“皇后？”仿佛听不到奴才们的哭声似的，楚承熙又唤道，接着微笑着说道，“皇后，别调皮了，快醒来，瞧你，都把他们吓哭了……”
只是，任凭楚承熙怎么劝慰，闭着眼睛的皇后都再没有任何声音，安详地靠在楚承熙怀中，好象睡着了一般。
楚承熙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皇后，抚摸着她瘦削的脸庞，颤抖着声音，唤道，“馨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