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烨蕴的父母工作单位是五二二九零研究所,是一个很有历史感、规模比较大但又比较普通的研究所。如果说和其它机构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应该是有个最特别的,所里没有党组机构,完全行政化。他家住的也是这个研究所的家属院。家属院就建在研究所单独划出的封闭式生活区。
他父母二人的研究方向都是生物学,因为两个人研究的科目相同,所以夫妻二人经常一起出去。十三年前,夫妻二人在执行一次考查任务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回来。研究所里的人告诉秋烨蕴说,他父母在最后一次通话时发回的消息里说“刮起了一阵很怪异的风”,接着通讯中断,从此再无声息。研究所多次派人寻找,也动用了警察、军队等等机构协助。结果发现了两个人的帐篷、科研设备、通讯设备等几乎所有的基本用具,就是找不到人。秋烨蕴也不喜欢和别人谈论这个话题,其实在他的心里隐隐约约的有种感觉:研究生物的,很难说会碰到什么样的生物,基本用具都在但人不在的种种可能性太多了。可这样的想法他也只是放在心底,不想对任何人说起。
这么多年过去了,研究所既没有去申报两个人死亡,也没有说人还活着,就这么不温不火的拖着。所以他父母的工资还是一样的发,只是由秋烨蕴按时去领,也没听说他们单位有人质疑。秋烨蕴每次去领父母的工资的时候都会想:领这样的工资对我来说是好事,但这种做法,呵呵------我这也算是“既得利益者”吧。
不光是工资这个事儿,整个研究所在秋烨蕴看来,就是个旧时代机构的典型:所谓的“大而全,小而全”,什么部门都有,包括一个只有一个医生的卫生所。这点也是非常有趣的,研究所里那些专家也有科目是医学类的,但除了特殊情况外,基本上不管卫生所的事情。
研究所连行政后勤人员加起来大概有五百多人,主要研究课题包括物理学、电子技术、人功智能、化学、生物学、医学、地质学还有人体特异功能、阴阳五行等玄学的几个大类,大类下又分很多小类,总之研究方向是五花八门,或者说招过来的人是学什么专业的,就开一个什么研究课题。研究人员多,但就是从不出成果,或者说有些科目的研究就是注定不会出成果的。也从没见过电视报纸上有这所研究所的相关报道。甚至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个“科研机构”。研究所不是很大,设备也不齐,所以就得经常派人到别的地方去研究学习。至于是去学习了还是去旅游了,就不得而知了。
可这个研究所那些所谓专家,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还把自己弄得像是很“专家”一样。甚至有些人,平时连话都不会和别人多说几句,除了上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这样机械式地一天又一天。别看从没出过什么成果,但研究经费却从来不少。工资不太高,可福利是好得没得说。
这个研究所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平时除了一些卖水果蔬菜的人偶尔会来一下以外,基本没什么人来。卖水果蔬菜的人来了也都是在研究所的大门口,不能进到里面去。保安对研究所的保全工作也做得非常到位:这些外人来了,所有的活动都是在保安的严密监视之下,说贴身监视也不为过。夸张一点说,买菜讨价还价的过程保安都可以一一复述出来。研究所里到处都是监控器,监控的范围达到周围几公里远。并且到处都是单点式布线的扩音器。这样无论你走到哪个角落,都可以通过监控器发现,并且用离你最近的扩音器和你联系。之所以大费周章地装了这么多扩音器,主要就是因为当初研究所里一个什么电磁设备出现了故障,造成一定的电磁泄漏,一切无线设备都受干扰而无法使用。
为这个事秋烨蕴不知道和所长蒋魁元反应过多少次,但每次得到的回答基本上就是两个内容:一个是“快了快了,这几天维修工作进展很顺利,过几天儿就差不多了。这个事儿是我主抓的,我就是这个专业的嘛。基本方案都是我主持制定的,也差不多儿是我自己亲自监督维修的,所以进度我一清二楚,这个方案一定行。就差没几天儿了。”另一个是:“唉还是不行,现在正在寻找新的维修方案,看来又得过一阵子了。”一说换设备,所长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这设备,先不说费用,订做一个至少要十年儿八年儿的时间才能到货。体积又这么大,还必须装在地下,在安装时咱们差不多要把整个研究所都翻个底儿朝上才行。连安装带录入原始数据,再调试,这又得三年五载的。这样所里的所有工作都会停滞。我这再有个几年儿的就退休了,到时候儿一换人不知道又出什么事儿。再说了,我也不想在退休之前惹出个这么大的麻烦,让上面知道了,我这一辈子就白忙了,让我的老脸儿往哪搁啊。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所里对职工以及职工家属也一直都不错,你们就当是照顾我这个老家伙儿一下,忍一忍吧。所里的电话随便儿用,又不花钱儿。找人让保安叫一下,很方便,你说是不是?”
如果所里的人有谁的亲属来访,所里提供客房。客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并且不收任何费用。还发给这些来访人员一定额度的福利券,福利券是在所里自己设立的福利社里自由兑换各种生活用品的。
在所里买东西基本上是去自设的福利社,价格比外面便宜。福利社里面一般的日常生活用品、蔬菜水果基本都有,而且物品保证新鲜。不管什么物品,过了保质期就直接报废处理掉。当然了,家电等大件的物品福利社是没有的。如果要买,可以在每个星期天坐所里免费的通勤车到市里去买。或者直接申请,让所里采购的人去代买回来。买大件一点的家电之类的东西,所里都会给一定的补贴。如果你可以找到理由说是和工作相关的物品,比如买个电脑之类的,你即使是放在家里自己用来玩游戏,上网聊天,从不干工作方面的事,也可以拿到所里全额报销。而且网络,有线电视,电话,水电等等和生活相关的费用,全都是所里负责。食堂对家属也免费,所以只有部分所谓“口味独特”的人才会自己做吃的。对于这些人来说,买那些所谓“无公害”或称“纯绿色食品”的本地菜及其它农副产品变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娱乐项目。
虽然所里的福利很好,但就是不盖新房子。现在的家属院基本上都是四五十年前的老房子,那时候的内部结构设计,对于现代人来说已经不是很合用,也有人反应过几次,但研究所就是不批。原因很简单,这些房子是做过防护装置的,防止有些高能设备出问题危及人们身体健康。而如果新盖房子,防护设施成本很高。
秋烨蕴因父母的关系,大学毕业后直接在这个研究所里上班,主要是因为外面工作难找,而且他对外界有种莫名的陌生感。可能是因为从小父母很少陪在身边,且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是以研究所里的人为主,外界的人有些想法和做法他是难以接受的。所以即使大学时期,他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同学给他的评价是:说话基本幽默,做人基本沉默,处事基本冷漠,人生基本埋没。以致于他毕业几年了,都没什么人和他联系过--已被生活在一起四年的人有选择地遗忘了。
研究所是他从小长大的环境,他也有种亲切感。在外界,他往往表现得有些局促,但在所里,却如鱼得水。
小的时候他父母经常出差,适当的时候会带上他,并给他讲解一些基础的生物学方面的知识;多数时候就把他留在家里。如果是他一个人在家,研究所里和父母关系比较好的人就会主动照顾他,所以他和这几家的人关系也差不多像是一家人一样。
秋烨蕴研究的课题是金融,是比较另类的一个,因为他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所以所里也给他开了这个课题。但所长有好几次都和他说,这个课题不好,非理工类的课题很难申请经费,让他看看是不是再深造一下,另外修个理工类的专业。但秋烨蕴轻松惯了,也不想换。反正在这里工作什么都不用愁,他自己也就懒得管了。不过,人虽然在偏僻的研究所里,但互联网可以拉近和世界的距离,他甚至有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有了计算机,差不多就拥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