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已将人类团团围住,这群畜生的厉害许一早已见识过,心中自是不敢小觑。
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手中的长剑对着地上乱扫一气,可是招式太拙劣,杀伤力有限,根本无法阻挡蟹群的进攻。
源源不绝的螃蟹释放出电流,自青铜古剑而传导到许一的身上,反倒使他感到心头一阵惊悸,身体也渐渐有些麻痹。
海王颓唐地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发出喃喃地哀怨。
“你又何苦要救我,活着又有什么快乐……”
许一感到心烦意燥,看见那两个蜥蜴人仍像木头似的杵在海王身边,叱吼一声说:“你们还楞着干什么,也在等死吗?”
雌雄蜥蜴人依旧一动不动,忽然同声问道:“巨蟹,你就凭三千只小毛蟹就想造反吗?”
他们的声音完全同频发出,一个尖锐,一个沉闷,听起冷涩无比,却又浑如一体。
巨蟹负伤后声音显得有些恹恹无力,却冷笑道:“三千小毛蟹?两位护法听说过双鱼玉佩吗?那是地心人发明的一种生物复制设备,它被我放在了九宫界的入口,会有源源不断的被复制的电蟹通过这个设备涌入这里,你要多少有多少!”
“你和地心人有联系?”
雌雄蜥蜴人警惕起来,问道:“地心人与海底人一向两不相犯,为何会帮你?”
巨蟹咯咯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我很早就知道地心人的存在,并且早有联系!”
巨蟹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那还是六百年前,他是《永乐大典》的编纂官之一,当时收集和阅读过许多先秦以来至明代的古籍,在一本叫做《寻奇录》的汉代古书中看到记载:
“西域楼兰国曾发现仙人踪迹,其貌侏儒,长寿者逾数百岁。汉武帝笃信长生之术,遣张蹇出使西域,数次寻访而不得。”
当时的永乐皇帝也喜好修仙之道,他就将此事报告给皇帝朱棣,朱棣很感兴趣,即让他秘密带人往西域寻访仙人之所在。
他到达罗布泊,在楼兰遗址迷了路,随从者死伤殆尽,而他则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那群长相侏儒的人其实就是地心人。
地心人将他带走在地下住了数日,向他了解了许多陆地上的事,也向他介绍了地心人的历史与科技,告诫他不可泄露他们的下落,地心人还让他做斥候,不时通报永乐王朝发生的大事件,许诺他将来老病之时会为他延续生命。
地心人又告诉了他海底人的存在,让他建议皇帝出海寻仙,于是便有了郑和的七次下西洋,而他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他在第六次出海的途中遭遇风浪,却机缘巧合落入海底世界,身躯损毁后意识寄生在螃蟹体内,成了现今的模样。
海王陷入回忆,幽幽说道:“当年龟丞相说你的意识强大,想必是陆上博学的人士,有助于我们了解大陆,故收取你的灵魂摄入巨蟹体内。”
她叹息一声,接着说:“若早知你今时有做海王之志,何不当初便让你做这个海王呢?”
蟹王忽然激动起来,带着希冀的腔调说:“现在你肯禅位也不迟!”
海王神秘一笑,说道:“迟了,现在排队也排不上你!”
她接着又说:“我很好奇,地心人为什么会帮你造反?”
巨蟹声音又阴沉下来,继续说:“三日之前有人传信说,地心人要帮助我颠覆海底现有政权,让我做海王。”
“三日之前谁联系的你?”许一心中一动,暗中看了吴小妹一眼。
吴小妹无动于衷,反倒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也好奇地看了看许一。
巨蟹说:“这个你们就不必知道了,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已经有地心人潜到海底了,他们不仅带来了双鱼玉佩,还切断了海底的生物发电场,此时应该已经趁黑盗取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想要什么?”蜥蜴人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
巨蟹说:“他们和我们一样,人口极为稀少,虽然拥有高科技,但是无力大规模开采地底天然气和石油,而且这些资源又被陆地人类日渐攫取,使得他们正面临能源危机。我答应了他们,我若为海王,海底的带电生物和其它水下资源任他们予取予求!”
许一气愤地说:“你既寄生于螃蟹,自是水族一员,当视众水族为同类,怎能出卖它们?”
巨蟹冷笑道:“我虽形为螃蟹,但智慧比它们高级太多了,这个世界本就物竞天择,我当然有权力主宰它们!你们人类何尝不是如此残酷,口口声声说什么礼义廉耻,众生平等,但古今以来,又几曾有过真正的平等?”
许一无睱再争辩,四周螃蟹汹汹来犯,他手中的剑挥舞的更疾,除了保护自己,还得照顾旁人。
星雅受环境限制,意念的力量无法全部发挥,身形已飘然悬在空中,虽可自保却无余力展开进攻。
吴小妹虽然懂得一些武术,但手无寸铁之际,对这些小畜生也是毫无抵抗的方法,像只小猫一样,缩在许一的身后躲避。
海王早已起了轻生之心,全然不颀忌自身安危,若非许一勉力保护,早就受到了伤害。
利剑生寒光,飒飒如风雷,奈何地上冒出的螃蟹越来越多,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照此情形,许一终将寡不敌众。
危急之时,雌雄蜥蜴人终于出击了。
他们趟入蟹群,浑重的尾巴一掀,便扫开一大片螃蟹。
被他们一挑衅,蟹群便向他们聚拢,许一的压力骤减。
雌雄蜥蜴人同声说:“你们快走!”
“去哪里?”许一一边挥剑劈砍地上的螃蟹,一边问他们。
“9——3——2——1——4”雌雄蜥蜴人喊道:“带走海王!”
许一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去拉海王一同逃走,却被她推开。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绝决,嘴角泛起一丝凄然的笑意。
看着她这张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庞,带着倔强而冰冷的微笑,许一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感觉莫名的一阵颤疼。
他沉重地说:“你是海王,你活着是海底人类的希望!”
海王苦涩地说:“我等了一千多年,终于等到了你,可你依旧不喜欢我,我即使称王称霸又有什么快乐?”
许一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心中感到一阵慌乱,他不确定她否是因为受了刺激,以致精神失常。
他只好温言宽慰:“其实你很好,也许我可以尝试去喜欢你……”
“你不用骗我了……”
海王沮丧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继续喃喃地说:“曾经我认识你的时候,她就和你在一起,你是那么爱她。一千多年了,我再次见到你的时侯,你依旧陪伴着她,却哪里还记得我?我知道,谁也不能取代她在你心中的位置。你以为我是因为仇视蓝星人才要杀她吗?其实我是忌妒她。可是你终究还是拼命护着她,我终究还是不忍心伤害到你……”
吴小妹惊讶地说:“你疯了吧?你们怎么可能一千多年前就认识!”
许一瞪了吴小妹一眼,示意她闭嘴。
吴小妹的话似乎并没有打乱海王的思绪,她仿佛陷入某种虚无的回忆中,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忽然抬头看着许一,幽幽地问:“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许一楞住了,不知所措。
她微微一笑说:“看来你真不记得了,我叫白露。”
“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许一说:“我记住了!”
海王轻抬了一下眼帘,双眸中泛起一丝亮色,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一些,淡淡地说:“我从不后悔遇见你……”
许一说:“我们一起走吧!”
海王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走,我要陪着两位护法到最后,他们是我的影子,我不能离开我的影子!”
雌雄蜥蜴人说:“你走吧,去自由的生活!千年以来,我们限制了你的自由,让你承担了太多的义务,你已经做的够多也够好,不必再为了海底人付出什么了!”
海王冷笑说:“可是我已习惯了做傀儡!”
雌雄蜥蜴人叹息一声说:“你不是一个傀儡,你是一个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知道我们两个人无法启动归零模式,所以要留下来帮助我们!”
“一个都不许走!”
这时巨蟹咆哮一声,它拖着伤残身躯,忽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向许一发起猛烈的攻击。
蟹群如同受了某种特殊的指令一样,放弃了围攻蜥蜴人,也一股脑的疯狂向许一奔涌过来。
许一将承影剑挥舞得更猛烈了,甚至发出了清越的啸声,却丝毫不能吓阻它们。
“大英雄!”海王对许一喊道:“你快走吧,去拯救世界,再不走来不及了!”
许一发现海王正站在自己斜对面的一面墙上,身前是一幅五芒星图案,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的面容。
那张素纸般苍白的脸上,此刻正挂着灿烂的笑容,像雪后初晴的阳光。
雌蜥蜴人站在了一面绘有三芒星的墙上,而雄蜥蜴则站在了一面绘有七芒星的墙上。
他们三人所面对的三幅图案所代表三个数字之和,正好是15。
这是九宫图规律中1到9九个数字之间,不论横向、竖向、斜向相加都得出的一个奇妙和值。
许一无法确定当他们同时开启这三个空间的门后,会有怎样的情况出现,但是见到巨蟹如此的狗急跳墙,他心中隐隐感到有些惴惴不安。
正当许一犹疑的时候,他手中的承影剑忽然发出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像有一道无形的绳索在前方拉拽,他想挣脱,承影剑却像黏在手上一般怎么也甩不掉,他只能不由自主的跟着它跑。
星雅与吴小妹跟在许一身后,迅速地如影随行。
许一即将穿越九芒星图案时,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许一,记住,我叫白露……”
许一蓦然回头,只见那张苍白的脸庞像一片骤然舒展开的白色云朵,终于将一切湮灭了。
而在他的心中,这个悲壮的身影,将永远留下一道惊鸿般灿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