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莫宁驾驶着船只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跨过了突出的海角,跨过了穷苦的乡村,他们在波浪上歌唱,唱着水面上欢乐的歌曲。
姑娘们站在海角边上聆听,一边听一边说道:“欢乐的歌声从湖面上传来,它比什么歌都快乐,它远远胜出从前听过的所有歌曲。”
维纳莫宁掌控着船只,第一天航过了大湖,第二天经过了沼泽,第三天跨过了瀑布。
活泼的阿赫第想起了一段曾经的咒语,他愉悦的唱起了歌,献给汹涌的瀑布,唱给神圣的涡流:
“瀑布!你不要汹涌,
伟大的水!你不要奔腾,
水沫的姑娘,瀑布的女儿!
在水沫纹的石上坐下,
坐在水湿的石上,
把水收集在你膝下,
用你的两手收集,
把它们的忿怒按下,
不让扑向我们胸前,
不让在我们头上落下。”
………………
“在波涛下的老太太,
枕在水上的太太!
在水中仰起你的头,
从水的胸膛上起来,
把水沫堆积在一起,
看守着这水沫之花,
不然就使无辜者挫折,
不然就使无罪者倒下。”
………………
“在河水中央的石头,
沾满了水珠的石片!
你们必须低下头去,
低低地沉到水下面,
从这柏油的船避开,
从红船的航路避开。”
………………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
吉摩啊,卡摩的儿子!??
用钻子刺一个口子,
用钻子钻一个口子,
通过河水中央的石头,
通过四边危险的石片,
让船只平安地前行,
让船只稳固地向前。”
………………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
水父啊,河下面的父老!
你把岩石变成青苔,
船变成梭子鱼的气胞,
让它在水沫中冲过,
让它在堤岸下经过。”
………………
“姑娘!你在瀑布中安住,
女郎!你在河水旁居留,
你纺一根柔软的线,
再绕成柔软的线球,
把你的线扔进水中,
引它通过青青的波浪,
船就会跟着它的痕迹,
挺进这柏油的胸膛,
连最无知识,经验的人,
也看得分明。”
………………
“麦拉达尔,慈悲的主妇!?
掌着你的仁爱的舵,
领导这艘船向前,
平安地通过迷人的河,
到达河那边的房屋,
靠近术士窗户。”
………………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
乌戈,天上的俞玛拉!
用你的剑指引这船,
用出鞘的剑指引它,
让这木船向前航行,
让这松木船迅速的前行。”
………………
阿赫第唱完了所有的歌词,维纳莫宁掌握着船舵,飞快的通过了河里的岩礁和喷着泡沫的波澜,不让这贤人的船只搁浅在湖面上。
就这样他们踏过了第一个难关,他们来到了更宽广的水面上,河水粘住了船只,将它牢牢地贴在了原地,无论他们如何的摇荡都一刻不曾向前。
工匠伊尔玛利宁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伙同活泼的阿赫第将船舵推入了水中,让船只得到了释放,让船只得到了自由,但木船依旧有一丝的移动。
维纳莫宁站起了身来,他说道:“阿赫第,你进入水中看看船的四周,是否有什么力量将船只拉住,是岩石还是树枝能够将它阻拦。”
活泼的阿赫第就跳下了船只,在船的下面四处查看,他说道:“船只并没有卡在岩石中间,也没有落在树枝的肩上,只有一只大梭子鱼将船只卡在了它的宽背脊上。”
维纳莫宁开口说道:“无论现在河里的是什么,无论是树枝,还是梭子鱼,你都将刀伸进水里,将劈的一刀两断。”
这活泼的阿赫第,这健壮能干的流氓浪子从腰带中抽出了他的佩刀,深深地深入到了湖水中间,但巨大的力量却使他跌入了水中,双手没入了波浪之间。
工匠伊尔玛利宁在阿赫第落水的一瞬间抓住了他,将他拖出了水面,随后从腰带上抽出了自己的大斧,忿忿地向着那条大梭子鱼砍去,直砍的大斧四分五裂,梭子鱼却依旧完整无缺。
维纳莫宁细细的思索了一番后,拔出了锋利的宝剑,伸入了湖水之中,深深地向着梭子鱼的肩胛砍去。
大梭子鱼则猛然间转过头,狠狠地咬住了维纳莫宁的宝剑。
而维纳莫宁则顺势将这条水狗拉出了水面,他将鱼儿高高地甩起后,一刀砍断了梭子鱼的脊骨,鱼尾沉入了水底,鱼头被船中高居。
没有了梭子鱼的阻挡,船只也再一次的重新向前,向着不远处的沙洲行走。
在沙滩上维纳莫宁细细的查看着梭子鱼的大头,他向着自己的仆从说道:“把这梭子鱼拨开,把鱼身切成一片一片,把鱼头剁成一块一块。”
男人就在船上回答,妇女就在船上说道:“捕鱼人的双手更加的出色,说话的人十指也更加的巧妙。”
直心肠的维纳莫宁就从剑鞘中拔出了锋利的宝剑,将梭子鱼剖解开来,将这条海里的水狗剁碎,之后他再一次说道:“叫最年轻的姑娘前来,把这条被捉住的梭子鱼烹调,剁碎的做我们的早餐,剖解的做我们的晚餐。”
于是姑娘们就动起手将这条水狗烹调,剁碎的作为他们的早餐,剖解的做他们的晚餐,骨头就撒在了礁石上,鱼骨就抛在了岩石之间。
维纳莫宁看到了留在那里的骨头,他自言自语的说道:“也许我们可以打造些什么东西,用这些粉碎的额骨,用这些梭子鱼的牙齿,熟练的工匠或许会有自己的想法?”
工匠伊尔玛利宁却说道:“这些废物鱼骨头造不了什么东西,无论你如何的努力,纵使交到最熟练的工匠手里。”
但直心肠的维纳莫宁却这样说道:“也许我们可以用这些鱼骨头打造出一架用来弹奏的琴。”
话音说完,维纳莫宁便动起手来将这鱼骨打造,他用梭子鱼的额骨打造出了这架琴的主体,然后又用梭子鱼的牙齿做成了琴栓,用希息骟马的毛做成了琴弦,康德勒琴就这样被造了出来。?
康德勒琴被打造了出来,人们纷纷走上前来观看,有最先走上来的青年、有已经结了婚的英雄、还有半大的孩子、小小的姑娘、年轻的女郎、年长的老妇人、以及中年的妇女。
直心肠的维纳莫宁就吩咐老者、青年、中年人、老妇人、姑娘、妇女来弹奏这刚刚制造出来的康德勒琴。
人们得了维纳莫宁的准许,纷纷走上前来弹奏,青年人弹的手指移动,老年人弹的手指颤抖,但无论是谁,都无法弹奏出一道和谐的曲子。
活泼的阿赫第说道:“你们这些半傻的孩子!你们这些愚蠢的姑娘!还有别的可怜的人们!你们都弹奏的不行,你们都不是乐师,把那鱼骨头的琴拿来给我,放在我的双膝上,用我的十指来弹奏。”但却依旧无法弹奏出一曲完整的曲子,发不出动人的音乐。
维纳莫宁就如此说道:“你们之中并没有人能够将它弹奏,无论是青年的人们,还是年老的长者,如果我能够将他带到波赫尤拉去,或许会有人能够将他弹奏。”
于是英雄们动身来到了波赫尤拉的国度,他们将康德勒琴带到了萨辽拉的城堡,让这里的孩子们都来弹奏,让这里青年、老人都来弹唱,稳稳地将十指按住琴弦,但依旧没有人能够弹奏出动人的音乐,纠缠在一起的琴弦就只剩下了凄惨的悲声。
一直到睡着在火炉旁边的老瞎子高声的抱怨道:“你们不要再弹了,快快给它停下,嘈杂的声音让我的耳朵里炸裂,全身的毛孔都能感受到它的哀鸣。
这件索米人的坏琴不会给予我们快乐,它只会让我们不能休息,得不到安眠,不如我们将它扔到水里,将它沉到水底,让它回到它原初的地方。”
就在这时康德勒琴却突然开口说道:“我不愿在水底休息,我也不愿在水底沉默,请将我还给亲手将我制造的人,让我停留在制造者的膝盖上。”
………………
直心肠的维纳莫宁就坐在了欢乐的岩石上,银光闪闪的小山矗立于金黄的草原,康德勒琴搁在自己的膝间,洗净双手,十指按上琴弦,他说道:“来吧!来吧!你们都来吧!欢乐的听着我给你们弹奏的歌曲。”
维纳莫宁弹奏起了这把用梭子鱼骨做成的康德勒琴,悦耳的声音迸溅跳跃,马毛的声音清脆、甜美,欢乐的和谐在维纳莫宁的手中一直连续个不停。
荒野中的一切动物都跑来围绕在他的周围,松鼠在树枝之间攀援、貂鼠在他的周围围绕、鹿群在草原上蹦蹦跳跳、欢乐的山猫依靠在栅栏上休息、狼群从沼泽地里醒来、熊在草地上活动,跨过稠密的松树林,趴在靠门的篱笆边上,一排一排的坐下,一直叠到了栅栏和大门都倒在了田野里。
卡勒瓦拉东部森林的麦德索拉的居民们也纷纷攀上了山峰,聆听这美妙的音乐。
达彪拉的女主人也穿上了美丽的蓝袜子,扎上了绯红的丝带,攀入弯弯的白桦间,在弯弯的赤杨间安歇,倾听康德勒琴的美妙。
空中的鸟儿也来到了此处聚集,它们拍动着自己的翅膀在维纳莫宁的头顶盘旋,倾听康德勒琴带来的美妙音乐。
老鹰在自己的巢穴中听到了从索米传来的音乐,它丢下了巢中的雏鸟,飞到了维纳莫宁的上空,来倾听这勇武的英雄所弹奏的歌喉。
………………
老鹰在高空翱翔,苍鹰在云中飞越,野鸭来自深深地水底,天鹅来自铺雪的沼泽,还有最小的碛鹂,啾唧的鸣禽,它们成百上千的空中围绕,它们成千上万的在老者的肩头停留,,倾听维纳莫宁弹奏的美妙音乐
………………
还有创造的女儿们,来自空气的娇媚的姑娘们,有的在大气的苍窿上,有的在闪烁的彩虹间,有的在小小的云朵上,还有的在红红的彩霞边缘,祂们即惊讶又高兴得倾听着康德勒琴发出的美妙音乐。
………………
苗条的古达尔,漂亮的白韦达尔,祂们拉起了纺织的线,祂们抛起了手中的梭子,在高高的彩虹之上,在红红的彩霞边缘。
祂们听到了这和谐的音乐,祂们听到了这迷人的调子,于是手中的梳机就掉落了下去,于是手中梭子就抛落了云间,断裂了金的带子,断裂了银的轴子。
………………
所以生存着的活物,所有在水中居住的一切,所有最大的鱼群,六只鳍的大鱼都蜂拥似的前来,鲑鱼游出了岩石,鲱鱼游出了水底,体态较长的鲈、小小的鲤鱼、白色的鲱鱼、还有体态细长的梭子鱼,它们纷纷冲过了芦苇,急急地向着岸边前行,来倾听弹奏的歌喉。
………………
大海中的王者,长着八字苔藓胡须的阿赫多也攀上了一朵莲花,在水面上骑行,欢乐地倾听着迷人的曲调,祂如此说道:“在我漫长的一生中,从未听到过如此美妙的音乐,也从未见过像万奈摩宁这样欢乐的原始的歌者。”
………………
还有索德戈的女儿们,祂们正在打理着自己的头发,用银的梳子,用金的刷子,将鬓发细细地梳理。?
当祂们听到了这出色的弹奏,当祂们听到了这优美的调子,梳子就被扔进了湖里,刷子就被抛入了浪花,头发蓬松散乱的倾听着维纳莫宁出色的弹奏。
………………
来自水的女主人,来自波浪之间,升自湖水之中的灯芯草,迅速的攀上了大水中的岩礁,倾听着神妙的乐曲,聆听着悦耳的调子,沉浸在迷人的乐章之中,不知不觉的酣然沉睡,安眠于大地之上,休憩于斑斓的岩石之间,山岩在祂上面轻轻遮掩。
………………
维纳莫宁就这样弹奏了许久,无论他是英雄,还是勇士,无论他是男子,还是妇女,都在祂越来越哀愁的音乐声中黯然垂伤。
即使是维纳莫宁自己,眼泪也在这音乐声中滚滚滴落;那眼泪比所有的蔓越橘都大,远远地超过了豌豆;它比松鸡的蛋也更圆润,更大过了燕子的头颅。
眼泪就这样一直不息地续续落下,
顺着祂的明亮的眼角滴落,
流淌到了漂亮的两颊;
从祂漂亮的两颊滚落,
流淌到了祂的下巴颏上;
从祂的下巴颏上滚落,
流淌到了跳动的胸膛上;
从祂跳动的胸膛上滚落
流淌到了健壮的膝上;
从祂健壮的膝上滚落,
流淌到了漂亮的脚上;
从祂漂亮的脚上滚落,
流淌到了脚下的大地;
流淌到五件绒制的大氅都渗进了眼泪,
流淌到六根镀金的腰带也被泪水滴湿,
流淌到七件蓝衣服都被渗满了泪水,
还有十件外套也同样的如此。
………………
可眼泪依旧还不曾停歇,
泪滴依然续续落下,
从维纳莫宁的两眼,
流到青青的湖岸上,
青青的湖岸就泛滥,
流下闪烁的水面,
流到水底的黑泥间。
当所有的音乐都已弹奏完毕,当所有的乐章都已完满结束,维纳莫宁就大声的问道:“在这年轻人的集会里,在漂亮的青年中间,有没有父亲的爱子能够从闪烁的水下,收集我流下的眼泪?”
年轻的人们纷纷这样说道:“在漂亮的青年中间,在高贵的人群里面,还一位年轻人能够从闪烁的水下,去收集你流下的泪滴。”
于是维纳莫宁就这样说道:“如果谁能从那闪烁的水下把我的眼泪收集,他就能得到一件羽毛衣。”
于是一只渡鸟飞到了维纳莫宁的面前,自告奋勇的接受了维纳莫宁的请求,来到了闪烁的水下,只是它无论如何的努力,却也无法带回维纳莫宁流下的眼泪。
紧接着蓝鸭也接受了维纳莫宁的请求,来到了闪烁的水下,将嘴巴伸进了水底的黑泥里,在湖底的深处找到了万诺流下的泪滴,带回到了奥斯摩宁的手里。
当泪滴一进入的万奈摩宁的手中,泪珠立即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块非常美丽的蓝色的珍珠。
————————————————
注:
?。吉摩(Kimmo):岩神之子。
?。卡摩(Kammo):岩石之神。
?。麦拉达尔(Melatar):船舵女神。
?。康德勒。流传于芬兰、爱沙尼亚、卡累利阿的民间乐器,乐师将它搁在桌上或双膝上,用手指弹奏。
甘德勒琴最早用白桦木雕成,有五根弦线。
?。索德戈(Sotkottaret):小仙女们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