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渐隐的回忆
花渐隐还记得那是新元四年,自己刚刚过了五岁生辰,此时天一大陆正逢百年难得一遇的炽热初秋。天气闷热得要命,空气稠糊糊得仿若蒸笼,而她却清凉舒适,惬意至极。因为云雾山庄新来的刘总管总是特别偏爱她,怕她热着,命人搬来许多冬天贮存的冰块,供她纳凉。
中年时候的刘文,头发乌黑,喜着水墨色衣衫,头顶梳着整齐一丝不苟的发髻,白面斯文,十足书生气质。
那个时候,花渐隐经常会缠着刘文给她摘芙蓉花,嘴上说着要白色的最大的那一朵,等刘文几经周折,气喘吁吁摘下来之后,又翘着嘴巴骗刘文说他听错了,明明自己要的是粉色那一朵。
“怜儿小姐又调皮了,明明说的是白色那朵。”
“不,粉色的,是粉色的,刘叔叔听错了!”花渐隐示意刘文蹲下来,扯着刘文的耳朵耍赖大声吼道,“刘文叔叔是不是该清理清理耳朵啦!”
刘文也不反驳,只是宠溺地学着花渐隐的语气大声回应,“是啦是啦!小的这就去清理。”
在刘文没来云雾山庄当总管之前,花渐隐想都不敢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她听得最多的是,山庄上上下下的下人们叫她扫把星,孽种,灾星。如果还有什么糟糕的名词她没听见,那也算得上是她的幸运了。莫云庄主在的时候她伙食稍微还能好一点,能吃上几顿饱饭,有时候莫云出去应酬,那她能吃上剩饭剩菜都算是过节了,至于所谓的娘亲,是人是鬼,未曾谋面,也不曾听庄里有人提起,只知道这女人应该是住在芙蓉居的。因为去年,花渐隐曾偶然闯入过芙蓉居,还没见到她素未谋面的娘,便挨了一顿鞭打,皮开肉绽。被莫云关了一个月禁闭,至此便放弃获得亲情念头。
过完了这个火热的初秋,刘文某日早晨带了两个小姑娘过来送给花渐隐,说是专门挑选训练的死侍前来保护她,故让她起名。
花渐隐瞧着眼前两个梳着双丫髻,长相颇为相似的小姑娘,乐得直拍手,眼睛滴溜一转,“那就叫你们小青小绿吧,大的那个叫小青,小的那个叫小绿!”
刘文有时候不在庄里,若有人兴风作浪,胆敢欺负花渐隐,便少不得被小青小绿一顿教训。几番下来,庄里的下人们也对花渐隐有了一些惧怕,不敢再行克扣之事了。
然而花渐隐在云雾山庄幸福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新元七年,月圆之时,庄里张灯结彩,好似过年,刘文也异常的忙碌,以前只要在庄里每天都会来看望花渐隐一次,今天倒好,月饼都吃完了也没见他过来一下。
花渐隐气呼呼地,准备去宴客厅云雾阁偷偷查看一番。小青小绿也不敢硬拦,只得跟随左右,保驾护航。
云雾阁里,高朋满座,鼓乐齐鸣,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莫云坐在厅中主位,正襟安坐,面色肃然。而宴客云雾阁宴客厅左手最尊贵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仙风道骨,气质超然,青衣飘飘,留有聃须的中年人。刘文作为总管陪坐在客人身旁,双手随着乐曲有节奏地打着节拍,一曲终了,莫云带头鼓掌,连说了三个好字。
“凌霄仙师此次前来蔽府,云雾山庄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莫云抱拳行了一礼,“仙师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云雾山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一大陆上的江湖门派,排的上名号的大门派,背后皆有九天之外修仙之人所帮忙支持,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能傍上修仙小门派的仙师对于一个江湖门派来说已经是面上有光,分外加势。更别说逍遥居这种修仙大门派了,有生之年,若能让云雾山庄在自己的手里发扬光大,莫云也死而无憾了。
凌霄散人对于这种攀附仙门之人,见得太多。心下了然,甩了一下拂尘,开门见山直说,“素闻庄主有一女莫怜生于孛星坠落之时,其命格阴时阴刻,算命之人皆说其日蚀星陨,谪见于天,大异重仍,克天克地克父母,可否与吾一观。”
仙人既然开口,莫云哪有拒绝的道理,赶紧吩咐刘文去将莫怜带上来。虽不知凌霄仙人为何要看莫怜,但对于他来讲,能得仙师认同才是首要的,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结丹期的大修士,至于那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希望她到时候放机灵点,别开罪了仙师才好。
花渐隐是在宴客厅不远处的草丛里被刘文发现的,那时候的她还小,眼中对仙人充满了幻想。话本里经常说仙人能收妖魔鬼怪于千里之外,但有符咒,火冰风电,无不听命,万千法术,令人向往崇拜。
“刘叔叔,仙人是不是很厉害?”花渐隐趴在刘文怀里,奶声奶气说着,“那我以后学会了来保护刘叔叔好不好。”
刘文刮了刮她的鼻子,应声道,“可厉害了,刚才凌霄仙师隔空取物,一个响指就是一簇火焰。怜儿小姐要是能修仙的话,那我也就不担心了。”
未曾想,这竟是花渐隐离开云雾山庄后最后一次和刘文对话。此后无论历经何种磨难,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竟是刘文一句怜儿小姐要是能修仙的话,那我也就不用担心了的随口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