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发现目前这位置其实交通不是很方便,去祁连山又得折腾一天。顾念心里不舒服,酒市现在又没在发射火箭,也没法去参观,实在是委屈自己,好不容易跑出来玩一趟,却又是这种状况。
张让看她不开心,想了想说道:“要不现在去换点衣服,祁连山那边会比较冷,山脚下也不会很暖和,不就是一天嘛,有啥耗不起的,你和我现在都是无业游民,时间这玩意在我们俩身上最不值钱了。”
顾念嘻嘻一笑,眼睛里面全是阴谋得逞的坏笑,哪里看得见半点不高兴的模样,点点头道:“来来来,我昨天看了手机,这附近商业街买衣服的不少,至少能将这裙子换掉,去山那边也就不会太冷了。”
张让看了她一眼,见眼里全是得意,也没多说,由顾念拉着往外走。
这会儿将近中午,这边的海拔太高,加上气候干燥,阳光分外燥热。张让没走多久,就感觉出汗了。倒是顾念脸颊泛红,但是看起来很精神头十足,与街上的路人一比,活力四射,还是年轻。
“衣服你自己去挑,我只负责结账,你不用管我,留我在这儿歇一会。”张让扶着腰坐在超市的长椅上,看都不看顾念,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顾念见他的懒散样子,做了个鬼脸,也没继续拉着他,径直往女装那边走。
过了许久,张让昏昏欲睡之际,听见顾念走过来了。他睁开眼,见顾念还是白色裙装,手里拎着个蓝色的袋子,问道:“选好了?”
“嗯,一套,牛仔裤加卫衣。”顾念瞧着张让不曾换过的装束,笑道,“你这身装扮是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张让摇摇头,笑道:“单纯的舒服而已,而且你看这满大街男性的白衬衣加西裤,虽然整齐划一,但是觉得太单调了,我出现在这里好像就是最亮丽的一道光,一下子渲染出不同的颜色,非黑即白的世界从此就不一样了。”
顾念笑地拾不起腰,她知道张让这人不是古板大叔的性格,有些自己的小情调,现在发现还有闷骚的气质。她缓了半晌,按着肚子笑道:“你怎么不说你是男人世界里面的救世主呢?”
“救世主?”张让一阵恍惚,他上次听到这个词是什么时候?
顾念见他神思不属,还以为真在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打了一下他,笑道:“张叔走了,回去补一觉,要不然去祁连山没精神,昨天晚上太疯了。”
张让收回思绪,点点头,起身跟在顾念后边一起往旅店走。
顾念到底是疲乏了,年轻人精力也有不够的时候,所以回到旅馆的时候换了衣服就倒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很快就睡着了。只是梦中的她有些不安,很不安分,眉头紧皱,梦到了不好的东西。待到她觉得有些冷,迷糊中伸脚找被子,胡乱踹了一阵,踢得某人哎呀一声,惶然惊醒。
这个时候已经半夜了,星星点点,弯月如勾,只是放眼望去这里四周空旷,莹莹白雪覆盖,一时间花了眼,星野欲垂。远处群山连绵不绝,隐隐约约中能够看见最亮的霓虹还在闪烁,如梦如幻。
“张叔?”顾念没了睡意,觉得浑身发冷,看向前边漆黑的影子。
“醒了?”张让准过身来,这个时候的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腰间的束带勒地紧紧地,与往日的他完全不同。
顾念松了口气,只是紧张感还在,压着颤声问道:“怎么就到这里了?”
“冷了吧?”张让走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件厚厚的外套。顾念看着他腰上的土白色的脚印,一时间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就是祁连山,也基本上接近最高的位置了。”张让笑着为她把外套披上。
顾念还是觉得冷,自己穿上外套,拉链拉地紧紧地,看着张让眼里陌生的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其实西北也好,江南也罢,重要的不是各色各样的风景,而是看风景的人。江南水乡出身的你就有特殊的西北情怀,这两天你也看到了,在这荒凉的西北之地也有喜欢撑着阳伞的女人。”张让往前走去,他们俩现在在这块凹地的中央,往前边走走就可以将祁连山附近的景色一览无余。
顾念静静地跟在张让身后,她的脑袋里面到现在还是乱糟糟的,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可是张叔和四周的景色又这么清晰。
“我这些年在这个世界找人,独自走了很多地方,也经历了很多事,见识了不少,自然对这样尽收眼底的景色开始熟视无睹,瞧见美丽的事物也渐渐失去了本该有的激动和兴奋,就连好奇心也在慢慢减退。说到底,还是时间的力量压垮了自己的精神。”
顾念听着有些慌,她觉得张叔变得有些陌生。于是慢慢驻足,不再往前走,就看着他一个人边走边说。
张让察觉到顾念的动静,笑道:“没用的,你还经历的太少,到底是会往前走的,何必现在又委屈自己。不妨跟着我大胆往前走,看看这高处不胜寒的景色,也是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
顾念终于继续往前走,她紧张地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你是张叔吗?”
张让笑着转过头来,看见她脸上冻地通红,雪地里泛出奇异的色彩,笑道:“我一直都是张让,你所见到的张叔也是张让,只不过他现在永远离开了。”
顾念听着没有逻辑的话,大声喊道:“你骗我!”
张让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声音震耳欲聋,顾念听着头疼欲裂,捂着耳朵痛苦地蹲下去,肚子里面一阵闹腾,一时间天旋地转,只觉快要晕过去。
忽然笑声戛然而止,顾念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他。
张让眼里满是温柔,嘴角也是像往日那样慢慢勾起,将手伸给她,没有刚才那副诡异的模样。
顾念心中大定,手交给他由他拉起身来,入手感觉十分温暖,自己身上的寒冷也去了九分。
张让瞧着顾念默不作声,自己也没再多说,而是与她一齐往山边走。
微风渐动,没有呼啸声,也没有冰冷刺骨,只有两人在雪地里面走路压出的咯吱声。这片凹地不是很大,没一会儿就到了边缘。
顾念望去,星光之下,无处不白,隐藏在黑暗里面的群山也是披上一层银白色,美景其实不见得,倒是觉得这些星光太凉,高处太寂寥。
张让看着这片略显荒凉的景色,笑道:“我已经记不清上次拉着女孩子在雪地里看景色是什么时候了,倒是这次分外清晰。”
“张叔?”
“讲。”
“你在找谁?”
“安如意。一个很要强的女人,我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模样,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停止找她。”张让眼里露出迷茫。
顾念听到这个迷糊的答案,她没有追问,看着夜里的群山,喃喃道:“这里迎来日出是什么样呢?”
“那就看一次呗。”张让笑道。
顾念愕然看向他,正要质问是不是想把自己搞感冒,感觉眼角微亮,猛然转头,就看见群山深处晨光亮起,银白色的月光被覆盖上一层淡黄色的霞光,却又似夕阳欲颓,日暮西山。
她再望去,山脚下的杏树叶微微泛黄,周围的风也变得有些冰凉,把发丝往耳后一捋,转头看见张让就在跟前,只是发白的头发更加斑驳,有些发丝在晨光下微微泛红。
“是时候告别了。”张让看着她,右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湛蓝色的暖玉,递给顾念,又让她捏紧,看着她还是傻兮兮的模样,笑道,“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到这里来也是为了找寻,但是能够遇见你们,真的已经很不错了,比自己一个人走开心多了。”
顾念怔怔地看着他,见他的衣襟随风而动,一时间有些模糊,知道是要离开了。她怕张让听不见,大声喊道:“那我呢?”
张让笑着看着她,并不做声。
顾念往前边跑去,却觉得张让越来越远,她猛地驻足,嘶喊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这个时候呼啸声划过,溅起晶莹泪花,顾念努力往前边跑去,想要去追赶张让,可是任凭她怎么努力,一直都是被看不见的屏障挡在外面。她忽然记起自己手里还有块玉,拼了命朝越来越模糊的张让扔去。
“噗嗤!”
那块玉毫无征兆地掉在了自己的脚旁边,深陷在雪中。
顾念低头蹲下身去,湛蓝色的玉映照出她惶然无助的神情,再抬头时,哪里有什么人,尽是皑皑白雪。
顾念摸着暖玉,擦了擦眼泪,可是又哭了出来。她一个人捏着暖玉边哭边走,觉得这高处太寒冷寂寥。
这个时候山脚下的杏树露出漆黑干枯的树枝,上面仅存两三片黄叶,看着凄凄惨惨。
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杏树凋零呢?到头来,不还是自己也是被人丢弃,与杏树被时间丢弃一样,没有差别。
顾念望着已经升起的初阳,捏着暖玉,感觉力量在慢慢回归自己的身体。
她还要回去,回去看看安静的家,回去看看热闹的大学。于是不再看初阳下的风景,折身往回走。
毕竟已经是秋天了,要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