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若来到书桌边上,打开台灯开始在一张便签纸上写写画画。
小皮已经闭上了双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它蜷成一团,像一个毛茸茸的玩具。伊若喊了它两声,没听见动静,只好作罢。
伊若用的书桌不是出自木匠之手。这个桌子有些年代了,用的是紫檀木。书桌没有上过油漆,尽管已经用了很多年,还是隐隐散发着香气。她很喜欢这种味道。
书桌的做工很讲究,可以看出它价值不菲。伊若听刘雯说起过,伊家很早以前就是镇子上的有钱人家。家里这种值钱的家具还有不少。木匠自己的房间也有各种名贵木材做成的家具和小器物。
伊若向木匠求证,木匠没有反驳,但也不愿意更多地说起以前的事情。
木匠一再叮嘱伊若,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出门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锁门,大概就是怕东西被窃吧。
几十年以前,伊家确实是密林镇的大户人家。只不过,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富不过三代。这就像是一个魔咒。
伊若并没有见过家里最鼎盛的时期,她只是从那些遗留下来的物品上可以看见曾经的光景。
那些尘封的记忆注定将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被人从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取出来。而重新认识它的过程,无异于解剖一株未知的植物,没有淋漓的鲜血,却依然触目惊心。
旧时光要倒转回一个遥远的年代,万物也要重新轮回至它们现在不曾拥有的面貌。
而有些消失匿迹的事物,需要重新回转过来。那些消失的声音,消逝的痕迹,逝去的温度,还有感情、生活,一切都将重新返回这个落寞的小镇,它有一个如诗般的名字:密林镇。朴实无华,却朗朗上口,轻轻吟诵,舌头轻扣牙齿,会感觉它拥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和不俗的品味。
小镇原本只是一条街。在县志上有过介绍,不过只是一笔带过,大体意思是,在唐朝的某一年,一位县官携家眷来此游玩,觉此处风景甚好,背山靠水。请看风水的先生一看,这里将来定会人丁兴旺,于是县官在此修建了这样一条落寞的街道,因为投入的资金不多,街道就显得比较寒碜。相当于一些贪官拿着公家的银子,打着造福于百姓的幌子,给自己修一个避暑山庄。
后来县官死了,这条街就这样真的变成了老百姓的东西。世纪变迁,渐渐地,这里有了居民,街道保留了下来,房子却都被推掉重建。
伊家的家谱上有记载,他们的祖先原本姓周,后来因为家族矛盾,周家分成了两拨,一拨姓周,另一拨改姓伊。也有些亲戚说,是因为周家有一位做了伊家的上门女婿,自此以后就改姓了伊,后来也没有再改回来。
伊家来到了镇子,他们带着精湛的手艺来造福这个落寞的小镇,于是很多人家都有了漂亮的木制家具,大到床、柜子,小到板凳、水瓢,他们造福这个镇子,镇子也同样造福他们,他们经过世代的努力,渐渐发展为镇子上最大的家族,镇子一头的一块地全部成为他家的财产。
一个家族的历史就是一部繁华与颓败更替的历史。
伊铠铎出生的时候,正值家里最繁盛的时期。
他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们都嫁到了大城市,伊铠铎的哥哥自然是要留在这栋大宅子里继承父业。
只是很不幸,伊铠铎的哥哥伊铠豪只有一条胳膊。至于他丢掉的那条胳膊,是伊家最避讳的话题。镇子上曾有人当面问起过伊家,后来这些人都被人暗地里使坏,或者是挨揍,或者是家里被人泼粪,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对他失去的那一条胳膊感兴趣。
每当伊铠豪吊儿郎当、悠游自在地走在镇子的街道上时,大家也都再见怪不怪。他家有钱,这一点足够他活跃在镇子的每一个场所。
镇子上的人不多,却是一个混杂的染缸。
一个城里的女人跟这里的一个男人好上了,而男人只是一种肉体的冲动,两人好过之后,男人就意欲将她抛弃,回到了镇子。女人穷追不舍跑到镇子上来,她发现男人已有妻儿,而且跟镇子上其他的女人也有瓜葛。女人伤心欲绝,为了排除寂寞她找了很多男人,在肉欲中挥霍自己的青春,消解内心的寂寞和伤痛。后来,她在镇子上定居。
那间如今火爆的时光旅馆便是她用跟她睡过的男人们的钱买下来的。那时候,这个房子没有名字,房间也没有如今这么多,镇子上的男人在某些身体冲动的时刻便会跑到女人的房子里来。这栋房子暧昧混乱。
镇子上的女人走过这栋房子,都会朝门口吐一口吐沫。她们看见女人更是恨不得上去揍她一顿。
这就是关于这个时光旅馆前身的故事。
在时光旅馆的故事中,主角正是伊铠铎的大哥,伊铠豪。
伊铠豪,这个只有一条胳膊的男人,却有着英俊的脸庞和魁梧的身材。有人曾经说,伊家的人之所以相貌好,是因为他们都是杂种,就是中国人和外国人的杂种,用现在的话说就叫混血儿。伊凯豪只有一条胳膊,却能轻而易举地攫取很多女人的芳心。
她们愿意委身于他,做他的奴隶,任他蹂躏。
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伊铠豪俘虏的一个不值一提的猎物,他诱惑她,捕猎她,然后享用她,而后,便是千篇一律的抛弃。
可是,爱情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明明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爱他。幻想着如何被他蹂躏。幻想着他有朝一日会回心转意。她不惜做一名妓女用残破的身体来消解内心的痛苦,也依然爱他。
她口口声声说不再爱他,可是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这个落寞的点着红灯的小楼二楼的一个窗口就会有一个人坐在窗前,一边抽着烟一边用一双望眼欲穿的眼睛看着巷子的一头。
她中毒太深,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