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寒林月牙,万里星河,来人风尘仆仆。
一切都像在做梦——目下无尘的孔雀王居然背着我在匆匆赶路!
日薄西山时,我还被绊了一跤,像个丧尸一样躺在地上。正哭得稀里哗啦,他就来了,身上有不少血迹,好似一株高傲白莲被溅上红染料。我硬是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才缓住,他竟也破天荒的没嫌弃我,看在我脚扭到的份儿上,又把我背了起来赶路。
说起来,看着他那双黑如陈墨的眼睛,我竟觉得安心许多。
不知何时,他已经停下脚步。
我探头望去,常宁城门紧闭,眼瞧着就一股杀气,戒备定很森严。
我道:“殿下,素闻常宁太守是个老古板,默守陈规的很。要不我们坦明身份,让他们放我们进去?”
他摇头道:“常宁太守与我素未谋面,我们又无什么可证明身份的物件儿,行不通。”
“那怎么办?今晚该不会要露宿吧”现在正入冬,寒风瑟瑟,在外头睡一晚,估计要没半条命。
隐约间,我像是看到了孔雀王莞尔一笑,皓齿红唇,梨窝浅浅的旋着。
“方才你莫不是趴我被上睡着了?从林中穿过时,明晃晃的一户人家都没看到。”
好像是有户人家坐落在山林里,可,可……
我一咬牙道:“那山林里阴气冲天,必然有鬼魅作祟,殿下,咱还是别去冒险了吧。”
这倒真没唬他,贫道五岁入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号脉炼丹,观测风水,那可是杠杠的。而且那座山,是真的阴气浓重,尤其是灯火明亮之处,攒动着一股嗜血的煞气,实在不是个留宿的好地方。
孔雀王这是也是真的不知好歹,愣是半点没听进去,执拗的到了那户宅子前,停了下来。
我喜道:“殿下你想通了?咱另寻他处吧!”
他默不作声。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看到一老妪在院子里清洗什么。我细细端详那老妪,乍然欣喜。
熟人哪!昨儿偷王八的就是她!
孔雀王凉飕飕道:“怎的?你又高兴了?”
我道:“那可不,我还算她恩公呢,殿下,咱今晚肯定会被好好招待!”我从他背上下来,毫不客气地一路小跑进院子,然后拉着老妪颤颤巍巍地手,平易近人道:“婆婆好啊!又见面啦!我和我家公子遇到山匪与商队走散了,可否接我们留宿……”语未尽,老妪嗖一下跑回家,紧紧合上了门。
我眼巴巴地看着孔雀王,孔雀王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嘴角微微一勾“好好招待。”语调上扬,我听出了大大的讽刺。
遂,我很不甘心地又追过去,敲了敲门板。
哪有这么忘恩负义的!!!
我满腹怨诽,孔雀王却神态自若地走了过来,叫我先退下。是以,我听话地在一旁看着他要怎么办。
“婆婆,可否出来,听在下两言,讲完后若您执意不允,我等必心甘情愿离开。”
这人模狗样的话还蛮有效用,过了会儿,门真开了,只是就开了条缝,老妪的半张脸露了出来,阴沉沉的,瘆人。
孔雀王倏尔换上一脸深情款款的样子,望了眼我,道:“婆婆莫要生气,方才是夫人说笑了。”
我方才本就给他看的寒毛卓立,一听“夫人”二字,霎时间跳了起来,忘却了脚还扭伤了,一着地又是番让我龇牙咧嘴的疼。要死不死,孔雀王又狠狠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安分。
“昨日我与她闹了些别扭,急急上了路,又落了宝贝在客栈里,我俩回来时已然城门紧闭。外面寒露重,夫人还怀喜在身,在下实在不忍……”
“行了!进来吧。”老妪像泄了气一般,把门一甩,趁这档口孔雀王拉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扯了进去。
木屋不大不小,四间屋。物件大多破旧,但却陈设整齐,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只是隐约有一股血腥味儿闻着令人反胃。
自小锦衣玉食,檀香沐身的孔雀王自然是闻不惯了,到了声谢,兀自进了老妪指的房里。而我耐不住好奇,转了转。
除了老妪指给我们住的那间是她自己原先住的,剩下一间小客厅,也就是我现在脚下站的;一间小屋,一个病怏怏的小男孩住躺在床上;以及一间杂货间,被食物和药材占据。
“婆婆!我帮您吧!”看到老妪又转到外面洗药壶,我很热心地去搭了把手。
老人家病没理我,把我晾在了一遍。见我久久不去,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回去找孔雀王一块儿睡觉?
我嬉皮笑脸道:“睡不着。没事儿,我帮帮您。”
她岔开了我的手:“还是太年轻了,没点顾忌的。姑娘啊,你现在可不同了,少沾药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那我注意下次让孔雀王别乱说?
我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得扯开话题:“对了,这药是熬给里面那个小弟弟的吧。他生什么病了?”他面色发黑,看起来不太好。
老妪面色沉了沉:“肺痨。”
问了不该问的,我自觉闭上了嘴。
鸽子蛋,王八,这些都是大补之品。难怪老妪会偷。
屋里小弟弟猛咳了起来,老妪慌慌张张拿着茶壶就跑进去了,我进去时,老妪已经把他安抚着又躺下了,被子上染了不少血。
她不要我多管闲事,我便站在门口发呆,歪着头盯着院儿中角落里一堆白惨惨的东西出了好一会儿神,想想孔雀王大概也睡下了,我就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照我的性子,他那般胡扯,我定是要同他理论一番的。但我这口齿伶俐的,万一把孔雀王给说毛了,回去还是我遭罪。又兼着不说他我心里着实隔应,聪明如我,便想出这样个折中的法子。
他睡着了,我可以当他不存在啊!省去了交流,不用看他那臭脸,何不乐哉!
足智多谋,神机妙算如我,他果真睡着了。不过盘腿坐着睡的,我倒第一次见。
从前师父教我和师兄们打坐冥想时我倒试过练练坐着睡,但往往是一个瞌睡下来,我就磕在地上了。
孔雀王这样睡的坐姿端正的……人世罕见,惊为天人。
“回来了。”
声音沉沉的,颇有质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