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我睁开迷梦的双眼。雪白的帐幔,黑木床榻,映入眼帘。古色古香的小屋里氤氲这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我这是死了?!
我猛地起身,脑袋还隐隐作痛,耳边尽是嗡鸣。手撑到头上,这才发现还缠着绷带。
看来我没死,得救了。
“醒了。喝水。”
孔雀王递了个杯子来,他不说话,我还当真没发现他在。
我呆呆地盯着他看,他却避开目光,耳朵红红的,像极了熟樱桃。蜀地的樱桃树多,每年夏天我都要摘一箩筐,说起来,也不知今年吃不吃得到了。
“老妪死了。”他道,“她孙子也死了。”
“死了?!”
他道:“一个病死了,一个吊死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估摸着那小弟弟病入膏肓昨晚病死了,老妪伤心欲绝,也不管我俩了,自己也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世事无常啊。
恍惚间,孔雀王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灵光一现,我狡黠笑笑,慷慨激扬地把我与山村老妪周旋,拼死护住他的情节给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保不准回去会重重的奖我。
可不能对不起我脑袋上白白挨的那棒子。
孔雀王面无表情地听我滔滔不绝地演讲,也不知他信了没。末了,他只说了句“以后少看戏本子。”
我忽然想起何茗来,这才记起我们回常宁的正事儿,便顺道好心提醒了孔雀王。
他反倒给数落起我才想起正事儿,随即又把他去县衙的事与我说了遍。
当地的县衙迂腐的很,完全没有要剿匪的意思,而是尽力地息事宁人,给了孔雀王一笔不少的抚恤金。我道他哪儿来钱租这么好的客栈。
现在难办了。
钱不缺了。人都散了。
何茗南烛拿了密函不知去哪儿了,一群侍卫兄弟还被关押在山寨里,生死未卜。
总不至于花钱雇几个打手,打上山吧。
我思来想去,琢磨着去哪儿求助,结果孔雀王就直接自己上山了,并教育我说:“求人不如求己。”
那您倒是一开始就自己把土匪窝捅掉,还绕个弯儿去常宁干嘛。
他吩咐我在客栈里好生呆着,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可能安心待着了。
本着人多就是力量的理念,我悄咪咪地一路跟着他上了山。
他的脚程不快,暮色沉沉时才到了山口那黑心茶摊。
茶摊的生意倒是不错的。这不,又有群冤大头在那喝儿茶。
我身量小,寻了处灌木丛就钻了进去,暗地里偷偷看着。正琢磨着要不要好心提醒这些冤大头,山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就下来了。
乖乖,这气势,还好我躲得早。
茶摊上的冤大头们“刷刷”拔了剑,但却有一位穿着红袍的还闲适地坐着品茶。
“呦,这么大阵仗来见我啊,方大寨主客气了。”他道。
哦豁,土匪头子竟然亲自来见他!
“太守大人谦虚了。”那位体态憨实的方大寨主颇为不屑地道,那副铁板脸好像他不是寨主而是被人欠了万儿八千银子的债主。
一个土匪头子,一个当地太守。见面还是私底下偷偷见,像贫道这样的明眼人一看就不简单。不是托情,就是偷情。
太守捋了捋他的山羊胡,不失风度地说:“半年不见,寨主过得不错啊,都富态了。”
人群里有人笑了,寨主对此很不耐烦似的,开门见山道:“别来这套虚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有什么事?”
“这还要问您自己了。”太守仍是一副笑脸,“本官初到任时,与你约法三章。你每月都干两三票,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剿你的土匪窝,你不犯我的常宁城,各自安好,天下太平。可你近日,是不是得寸进尺了了呢?嗯?”
“多截了两票而已。”
“多截了两票而已?”太守的脸冷了下来,“你光这一月就劫了十来次了,比往常多的岂是两次。往日你打劫,本官不管,如今猖狂起来了,本官还替你压一压事儿。但你自己是不是也要收敛些啊!好心奉劝你一句,不要得寸进尺,霸着你的山头安分些方为上道,我常宁太守能让你这土匪窝安宁,自然也能端了你。”
太守袖子一甩,茶杯一摔,领着人就走了,把方寨主气得不轻。这位粗大汉也说不出来什么厉害的话,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我叹息道:“官家人净会欺负老实人。”太守欺负憨实的黑风寨主,孔雀王欺负可怜巴巴的我。
欸?说起来孔雀王去哪儿了?
我巴头探脑看了看四周却没有,刚回头从灌木丛里爬出来却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万分熟悉。
我端上招牌假笑:“殿下好啊!”
他颔首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殿下啊。”
“是吗?”他像审犯人一样看着我道,“你在灌木丛里好像还不是这么叫的。”
合着他一早就发现我了?一早就在这儿了?还偷听我讲话?!
我的脸抽了抽,淡定如我,机智旳道:“孔雀,鸟中贵族也,仪态万千,风度翩翩。殿下您大节千人仰,高名万国知,孔雀王恰能体现您的尊贵与风度。”
我头一回发现我是如此会拍马屁。想当年傲骨凌然的我也被这尘世给摧残了嗳。
孔雀王冷冷地笑了两声,我不知不觉竟也习惯了他阴阳怪气的笑,只是我总是琢磨不透他是喜是怒,这次也一样。
我还在揣测他老人家的圣意,他又凉飕飕地道:“官家人净会欺负老实人?”
鬼使神差的,我小声地作死道:“实话说,这也没毛病。您老现在不就在欺负我这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女子嘛?”闻他一声“嗯?”,我又立马改口了,“唉!那太守!那太守忒坏了,人传他是个刻板的人,私底下原来这么圆滑事故又奸诈,竟与土匪勾搭狼狈为奸。”
云和啊云和,你真是越发怂了。
尽管我都这么卑微了,没想孔雀王的脸倏的黑了,给我吓得直冒冷汗。
“常宁常年以匪寇作乱报予朝廷,要求赈济银粮,每年拨下来都是笔不少的开销。这任太守任职六年,如他所说刚上任便有了这勾当,那这六年的银粮……呵,还真是贪了不少。”
嗐,原来是被这狗太守给气得。
我道:“今儿这么多人看着,您上山解救何茗他们的时候顺道抓个土匪,带回去当人证,告发这太守不就行了。”估计觉得我这英明神武的提议不错,我见他面色缓了些,便嬉皮笑脸道:“殿下我聪明吧。”
“聪明。太聪明了。你这么聪明,不妨再替我想想我们怎么把人救出来,顺道再带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