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自小学习成绩还可以,加上根正苗红,1967年,经由公社推荐,我去县里上了高中。
上高中时我所在的宿舍一共有四个人,一个叫牛犇,这个人身高体壮,有股子蛮力,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一根筋。他爹叫牛三,牛犇家祖上是地主,那时候家里良田无数、牛羊成群,不过从他爷爷这一辈就没落了,他爷爷当年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把家产混个精光,最后只剩下他爹跟他爷爷相依为命,他爷爷对他爹说:“咱家就咱爷俩两头牛了,希望咱家以后的牛越来越多,你就改名叫牛三好了。”牛三后来娶了妻子,生了个儿子,想把希望家里的牛越来越多的优良家风传承下去,想给儿子起名叫牛四,牛三的老婆坚决不同意,一是这名字也太随意了点,二是牛三牛四的,本来是父子俩,名字起得跟兄弟俩似的,让人笑话。牛三无奈,只得找村里仅有的识字先生帮忙。识字先生扒着祖上传下来的康熙字典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这个“犇”字,于是就叫了牛犇。
一个叫朱俊杰,他的父母都是城里的干部,这家伙平时比较养尊处优,个子不高,有点胖,就是头比较大,我们常常叫他“大头”或者“猪头”,年纪轻轻头发就已经稀了不少,有要秃顶的趋势,他对自己的头发特别在意,常常照着镜子梳着头问我们:你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又多了?我们看着他那日益稀疏的头发,又不想打击他,只好敷衍着说:嗯对对对,你的感觉没错!每当此时,我们心里就想:说这么违心的话,造这么大的孽,下辈子恐怕得投胎成畜生。这个人巧舌如簧,小词一套一套的,经常把牛犇哄得团团转,有时还把老牛当枪使,老牛对他可是言听计从,牛犇在他面前,活脱脱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朱俊杰虽然父母都是国家干部,但他一点也没继承他家的优良家风,是个爱财如命的家伙。
还有个叫李建华,是我们班的班长。他跟我一样,也是贫农出身,根正苗红。不过李建华祖上是经商的,比较油滑世故,小眼滴流一转,就是一个主意,但比较稳重,不像我们这么冒失。
刚认识的时候都比较拘谨,后来在一起混的时间长了,就慢慢熟络起来,常常互相调侃、打趣。
朱俊杰常说:“凉菜凉菜,你家老爷子是有多嫌弃你,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我自然不甘示弱,反驳道:“嫌弃道不至于,只是当时我爹是觉得孩子太多,不好养活,再说了,我是年三十的凉菜怎么了?年夜饭喝酒还少不了我这凉菜呢!就你的名字好?”
朱俊杰对自己的名字十分满意,总是得意洋洋的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本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当今世上若论俊杰,舍我其谁呀?。”
我看着他快秃了的头发讥笑道:“还朱俊杰,一头猪也能成为俊杰?我可没见哪个英雄人物是个秃子,我还是更相信猪会上树比较靠谱。”
朱俊杰一听我提到他的头发,赶紧照照镜子,拿梳子把头发稍微多一点的地方往头发少的地方梳了梳,自我感觉良好,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又挤兑牛犇说:“老牛啊,你可辜负了你家老爷子的殷切期望啊。”
牛犇不解,问:“这话怎么说?”
我解释道:“你家老爷子给你起名,是想让你家的牛多起来,可咱们宿舍在玩斗牛的时候,你那牌经常是没牛,你家老爷子知道了,还不气死啊?”
听我们闲侃的有意思,躺在上铺看《少女之心》的李建华忍不住插口道:“你们仨啊,一个姓朱,一个姓牛,一个姓杨,古人认为猪、牛、羊是为三牲,每当有重大节日,都是用猪、牛、羊来进行祭祀的,你说这学校是怎么安排的,把你们三个畜生给我安排在了一个宿舍。”
听李建华这么一说,我想了想,还真是这样,猪、牛、羊是为三牲,传说古代大型祭祀必须得用三牲方能使消息抵达神明,真是巧了,把我们三个安排在了一起。
我们三个知道李建华对我们班小红有意思,喜欢这种事是藏不住的,于是打趣道:“你看过这小黄书,晚上睡觉时幻想的是谁啊?是不是咱班的小红?”
李建华老脸一红,骂道:“滚,才没有。”
我们仨不依不饶:“回来见了小红,我们可告诉她你每晚都在想她呦。”
李建华道:“我跟小红那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然后又想了想笑嘻嘻的补充道:“咱们不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嘛,可别瞎说。”
由于四个人年纪相仿,很快便打的火热,成为对内整天挤兑打闹、对外团结一致的小团体。
1974年,为了响应国家“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全国都掀起了下乡插队的热潮,我们四个也在商议插队的事,由于李建华有个二爷时常去东北经商,最后定居在东北了,所以李建华决定去东北插队,也好有个照应。而我们三个热血青年则响应国家号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于是就选了边陲之地—云南临沧。临沧市地处云南省西南,南面就是缅甸,地势复杂,境内全是层峦叠嶂,中间又有大河穿插,交通极为不便,我们觉得那里就是祖国最需要我们的地方,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去那里。
李建华的出发日期比我们早,他的车票是下午五点多的,天上下着阴冷的秋雨,送他去火车站的路上,萧瑟的秋风把枯黄的树叶吹落了一地,树上的树叶落了大半,剩下的也已泛黄干枯,在凄风冷雨中摇曳,更显得凄凉。我们三个把他送到火车站,大家都挺舍不得。
李建华说:“兄弟们哪,咱们就此别过,你们‘三贱客’以后都老实一点,少惹事,等以后久别重逢,都得给我好好的。”
我说:“班长啊,这一路山高水远,东北又是苦寒之地,农村环境想必更为恶劣,多多保重身体啊。”
牛犇说:“就是,你那小黄书也少看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都伤感了起来。李建华说:“兄弟们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朝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朱俊杰说:“到那边别忘了兄弟们,记得常写信啊。”
李建华道:“山高水远,挡不住哥哥想你们的心哪,我到了那里就给你们写信,告诉你们我的地址,你们收到信后再去云南,到了那边立刻告诉我,随时向我汇报你们的情况,听到了吗?”
我们点头答应,四人均心情沉重,互道了珍重,就此别过。
我们仨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这凄风冷雨的情境,不由得更加伤感,晚上回去宿舍,找到老牛剩下的半瓶老白干,三人一饮而尽,也没有过多的说话,各自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秋雨的滴答声,心情沉重的睡去。
过了将近一个月,我们收到了李建华的来信,他先去大庆市找到了他二爷,然后就去了插队的地方,他插队的那个地方是属于黑龙江省大庆市的一个国有农场,各方面条件倒还行。信中先是说了些近况,而后又对我们千叮咛万嘱咐,让注意云南的气候环境、风土人情,到那里一切行动听指挥等等。
得到了李建华平安到达的消息,我们都很高兴,也把李建华的叮嘱记在了心里,然后收拾东西,找学校开了介绍信,就出发去了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