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被叫做朱九戒的男孩嘴中喷出大量污黑的血液，缓缓躺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漆黑的血液仿佛有自主生命一般，纠缠着，翻腾着，气泡一个接一个的炸开，发出嘶嘶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恶臭。
渔弦胃里泛起一股恶心的酸液，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已经不是血液了。
当这些狞恶的、不应被称之为血的液体积蓄到某个顶点时，它们爬了起来——像蜘蛛一样，跳到了朱九戒的皮肤上，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的皮肤上烙下黑红色的扭曲花纹。
嘶。
大量的烟雾中隐隐带有一股烤肉味。
他的眼睛睁的圆圆的，瞳孔迅速蜕变成尖锐的橘黄色竖瞳，两枚巨大的獠牙从嘴里慢慢探出。
一枚枚细小的黑色冰柱在他的皮肤上迅速凝结，他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结束了，你可以带他回去休息了，明天上午让他独自去深海司报道。”
老人一只手住朱九戒几乎膨胀了一倍的身体，不怎么用力的一甩，一股奇怪的力场包裹着他飞出了学识宫。
胖男人脸上堆满了笑容：“感谢您的教导，日安！”
说完，他跑出学识宫，扶起渐渐恢复人形的朱九戒，靠在宫殿门口的柱子上。
老人皱起眉头：
“你怎么还不走？”
胖男人笑容满面的弯下腰鞠了一躬：
“后面这几个孩子的爷爷是只老树妖，不能进来，毕竟我家朱九戒是第三个仪式成功的，也没什么大问题，我就想留在这替他们爷爷看看。”
老人没有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孤儿院孩子们脸上纷纷露出了冷笑。
“真是卑劣的下等人种！”
李青稚摇了摇头，带着他们走向大殿中央。
“李执行官怎么带着一群孩子？”老人向李青稚点了点头。
“帮一点小忙而已，各司还没有给出名单，人手不够，恐怕过两天您得借我几个人啊。”李青稚微笑的欠了欠身子，“怎么样，今天通过请圣裁的小孩多不多？”
老人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渔火镇这种地方毗邻无尽海，人种驳杂，出不了什么好苗子，到现在为止只有三个被选中通过了仪式，倒是刚刚那个小胖子天赋不错，直接跳过了排斥期。”
门口的胖男人喜上眉梢：“您教的好，当然，我们家人族血统很纯的。”
李青稚看了他一眼：“血统越不纯粹，越偏向非人物种，对于本源序列的适应性也就越高，你儿子属于杂血中的杂血。”
胖男人面红耳赤，没有说话。
“纯血人种真是越来越少了。”李青稚叹了口气。
老人点了点头：“开始仪式吧。”
李青稚随手指着一个女孩：“你先来吧，记住，不要擅自观想！”
女孩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时间流逝的飞快，不知不觉间没有进行仪式的就只剩下渔弦，渔念和渔紫霞，前面的孩子不出李青稚所料的全部失败。
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孩子们性格都比较单纯，失望是有的，但大多数还是振作起来，给渔念加油。
“念哥你肯定行的。”
“就是，桥上虽然失败了，但还可以试试本源序列，念哥的样子一看就是杂种，没问题的。”
啪。
“说谁杂种呢？”
最后一句话是渔念说的，他握住黑色石头，闭上眼睛。
片刻之后，他失望的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还有机会，试着沟通右边四座本源序列雕像。”老人收起了黑色石头。
渔念再次闭上眼睛，努力的呼唤着四座雕像的名字。
“咸鱼，你有没有感觉……好像变冷了？”渔紫霞悄悄拍了拍渔弦。
渔弦没有回答，仔细的观察渔念的变化——他的皮肤慢慢渗透出浑浊的水迹，仿佛被关在水箱里浸泡的内脏：灰白，起皱，没有血色，隐隐能闻到一股肉块腐烂的气味。
本源序列的第一座雕像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位穿着金缕衣的苍老婆婆，金缕衣上满是飞天云纹，她的脑后悬浮着八十一颗碗口大小的念珠，每颗珠子被不知名的牙齿状饰物分开，其上栩栩如生的雕刻各种青面獠牙的面具。
最诡异的是她的手中捧着一只……不，是半个达摩头颅，断口粗糙零碎，依稀可以看见里面装着如同脑浆一般的液体。
随着雕像睁开眼睛，渔念的身体猛地漂浮起来，眼球里溢出纯黑色液体，身体干瘪枯萎，宛如自忘川而来的亡者。
“通过圣裁，本源序列，修道士源祖——往生婆婆！”
老人的声音让渔弦如梦初醒，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孤儿院的孩子们脸上都洋溢着呼之欲出的惊喜，就连李青稚都微微点了点头。
渔弦再次看向大厅中央的场景，心里再次泛起怪诞至极的感觉……难道没有人觉得这不正常吗……
修道，听起来不应该是飞升成仙什么的，本源序列给他的感觉更像是生命层次的进化和升华，可是眼前这阴森的场景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发源于身体内部的本源诅咒！
“明天早上独自去彼岸社报道。”
渔念被孤儿院的孩子们扶着走回来，他的表情惊魂未定，半只眼睛尚且泛着妖异的纯黑。
“你还好吗？”渔弦扶着他的胳膊。
“没事……就是很奇怪很扭曲，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发痒，有什么东西要从血肉里钻出来……”渔念不安的扭动身子，那种感觉似乎依然在身体里流窜，“没关系，成为修道士就有报酬拿了，咱们可以尝一尝流光树莓，我也可以给牧爷爷买一件新的礼服，与这些比起来难受一会儿不算什么。”
渔弦叹了口气，脑海里的记忆隐约提醒他孤儿院的不易……他在十几年的记忆片段里，看到的牧树，永远穿着同一件破烂西服——唯独不同的是每一次看到都比上一次更加破旧。
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啊……他们想要成为修道士的理由，从来都不是为了获得神秘莫测的力量，也不是为了拥有长久的生命。
他们每一个人心里最迫切的希望，是给牧树买一套崭新的假日礼服，一顶纯鹿皮缝制的直筒帽。
从老人手里接过黑色石头，渔紫霞闭上眼睛，小声的许愿：
“渔念的愿望肯定是买一套礼服，那愿神明保佑，我想买一支纯银文明短杖。”
老人嘴角抽了抽：“咳咳……许愿什么的等休息日去教堂再做。”
渔紫霞吐了吐舌头，紧紧握着石头：“占卜家与白夜守卫……”
老人扶住有些发黑的脸：“姑娘你这样是没用的，知道什么叫默念和观想么……”
嗡！
大厅突然振动起来，学识序列第一座雕像应声睁开了眼。
老人：“……”
雕像是一个漂亮女人的面容，她穿着露肩的奥术丝袍，手中托着一颗灌满了迷雾的水晶球，身后九轮残月缓慢旋转。
“居然是占卜家与白月守卫……”老人低声呢喃，声音仿佛梦呓。
渔紫霞没有睁开眼睛，再次张开了鲜红的小嘴。
“不要……”
老人想要阻止，但是为时已晚。
“巨灵神！”
咔。
空气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老人一把扯掉身上的黑袍，露出如同巨兽般肌肉嶙峋的上半身：“快走，这个女孩即将被学识序列污染……”
他的身上爆发出奇怪的深黑力场，整座大殿范围被混乱复杂的重力笼罩和切割，孤儿院的孩子们纷纷承受不住骤然暴涨的体重，趴在了地面上。
与此同时，大量灼热的蒸汽从李青稚的手中喷出，一枚散发着蓝光的金属立方体从他手中滚落，分解成大大小小的机械原件——锥齿齿轮与蜗杆涡轮，冲量气缸，高温蒸汽传送管道，定温阀……
它们被一根深棕色金属外脊椎连接，以李青稚的后脑为中心俯在了他的身体上，形成了一副简易炼金外骨骼。
“周司长……她是学海眷顾者，可以承受学识序列两座雕像！”李青稚在机械外骨骼的支撑下勉强站起身子。
渔弦感觉身体一轻，那些复杂的撕扯着身体的力场消失了，老人尴尬的赤裸着上半身，皮肤上是密密麻麻的深青色纹身——学识铭文。
“咳咳……李执行官早点说就不会让老头我尴尬了。”老人捂着嘴咳嗽了两下。
此时，第二座雕像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身上的学术袍有一半被撕碎，不知所踪，露出几乎看不见皮肤颜色的刺青，他带着金属单片眼镜，眼镜下面垂着一条黄金细链，手中握着一本半脸厚的大部头硬壳书籍。
很有些书卷气。
渔紫霞的身边仿佛延伸出一根根无形的细长触手，她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一个个颜色深重的色块伴随着不可知的幻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它们交叠而离散，犹如虚幻的海市蜃楼。
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七彩气泡层层叠叠的诞生，而后又破碎，空间仿佛分出了无数个层次，渔紫霞整个人产生出了一种眩晕欲呕的感觉。
她的手腕渐渐被不知名的存在印上无法描述的刺青。
一枚白月烙在女孩细腻精致的额头，她的双眼呈现出一片冰冷的乳白。
“通过圣裁，双身学识序列，修道士圣者——巨灵神，占卜家与白夜守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