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胀痛!
大量酒鬼因子犹如无边无际的蝗虫,恐怖的密度和浓度疯狂挤压着这个不属于黄白湖泊的“入侵者”。
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渔弦猛然睁开眼睛。
他活过来了。
刚刚修罗一样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令他有些失神和惶恐。
炼金傀儡所使用的宽剑长期暴露在潮湿污浊的空气中,剑刃已然被腐蚀的像是杀猪的钝刀。
虽然切割能力下降,但在傀儡远远超出人体极限的巨大力量下,这种愚钝反而具有了恐怖的威力——那粗糙的刃面犹如无数细小的锯齿,一点一点活生生的划破皮肤,将完整的肌肉撕裂扯出,蘸着鲜血狂野的嚼碎骨头……
那种痛苦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还好渔弦一开始就被疼晕了……
浑浊的黄白液体能见度很低,里面似乎某种东西在蠕动。
渔弦不禁凑上去仔细端详,在看清了蠕动的物体之后,他仿佛突然呛了一下,张开嘴吐出大量气泡。
那是一根根诡异扭动着的肉芽!
自己的身体只有手臂和肩膀是完整的,胸部以下空空如也,犹如残缺不全的畸形!
膨胀、分裂、增殖……无数细小的肉芽以堪称恐怖的速度从皮肉中窜出来,糅合编织成新的肌肉与皮肤。
作为代价的是身体上近乎撕裂般的胀痛!
肌肉与骨骼肉眼可见的快速生长,裸露在液体中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
很快,身体完整了。
然而酒鬼因子并没有停止渗透,似乎由于身体完整容量增加,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顺着渔弦每一寸皮肤疯狂涌入。
扑通。
扑通。
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了。
要窒息了!
不行,想要呼吸!
渔弦挥舞双手试着向上游动,可是指尖传来油脂般的滑腻感。
不行,游不动。
这些液体太过于沉重,就像沼泽一样牢牢的吸住他的身体,非但没有上升,反而下降了不少……
渔弦无可奈何的停止游动,渐渐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燥热,体温似乎在上升。
紧接着,眼前陷入了漆黑。
混乱!
数以百计的各色光晕慢慢清晰起来,在眼前形成犹如分屏一样的第一人称视角,里面的每一个场景都有一个主人公,经历着一段素不相识的人生——出生,成长,进化,衰亡。
生生灭灭。
唯一不正常的是,这些场景里的时间流速仿佛可控的电影纪录片一般被按下了快进键,疯狂旋转着走到尽头,幻灭,然后镜头切入一段新生。
渔弦仿佛站在了上帝视角,又像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他的大脑进入了一个诡秘的维度,在这个维度中,他可以瞬息之间清晰地接收每一个视角的信息,甚至感知到每一个视角的内心世界,倾听他们的悲苦与欢愉。
倾听每一段人生于浊世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号:
“纯血人类的世界,财帛与权力凌驾于人心之上。”
“难道我等穷人就永无出头之日吗?可我们也是纯血人类啊……”
“既然生而为妖怪这么痛苦,为什么神明还要赐下妖怪这个物种?”
“生而为妖,我很抱歉。”
“没有人在遭受别人责难与训斥时还能愉快起来,但我却从人们生气的怒容中看到比狮子、鳄鱼、巨龙更可怕的动物本性,平时他们都将这些本性隐藏着,可一旦找到机会,就会像那些在草原上温文尔雅的牛,忽然甩动自己的尾巴,抽死肚子上的牛虻。”
“只有活着愚昧或活着无耻的人,才能完全沉迷在幸福之中,而做不到至少其中一者的完人,活在地狱里,连选择死亡也不被允许,没有一条出路,只有无力的绝望。”
……
这些声音或者嘶哑哭号,或者竭尽全力,或者歇斯底里,如同般若地狱。
混乱而迷沌。
渔弦强烈的想要作呕——每一段人生的生灭速度太快,以至于这些视角就像是不断摇晃翻转的镜头,配合着大量涌入脑中的思维和信息,让观看者产生了类似眩晕症的不适。
某一刻,它们终于缓缓熄灭,重归黑暗。
此时的渔弦已经抱头侧躺,不断地发出干呕的声音,身体弓成了虾米。
黑暗渐渐消失,黄白污浊的“湖泊”卷裹着他轻轻飘荡。
不适感像潮水般骤然褪去,速度之快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渔弦维持着液体中的身体平衡,右手揉了揉头发,大脑沉甸甸的,似乎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缕思绪、一个念头或者一颗种子什么的。
“这种感觉应该是种植成功了吧。”渔弦在心底里呼唤渔贤。
“只能说成功一半,”一道阴影诡异的从他身下延伸出来,“你还没有完全解放酒鬼因子,但这目前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已经初步拥有了一些‘不朽’的特性,比如说只要不被伤害到心脏或者大脑,伤口就可以快速愈合,而且你难道没有发现泡在水里面这么久你连窒息的感觉都没有——当然,这些也只是一些小特性而已。”
渔贤的声音有些疲惫,渔弦注意到他变化而成的阴影也有些灰蒙蒙的飘忽不定。
“离开这座湖泊之后,你就不可能再做到只要有一段身体组织就可以再生的程度,只能说自愈能力和生命力比正常人夸张一些……顺便提一下,你的灵魂是被我迁移过来的,价值是一年阳寿。”
“奸商啊!”渔弦指着阴影怒道:“我就说你这么主动,完事儿之后才告诉我要钱,你这是强买强卖!仙人跳!”
“禁止套娃,一码归一码,总感觉你在说某种带颜色的交易……”渔贤冷笑一声道,“虽然你花掉了一年阳寿,但是你保住了价值十年阳寿的三秒贤者,而且还得到了酒鬼因子,我是为你好,诚信商家童叟无欺。”
不得不承认,渔贤说的很有道理。
虽然依然浸泡在“湖泊”里,但这些油脂般的恶心液体却给他一种迥然不同亲切感,而且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精力充沛,每一寸神经都由衷的传递着愉悦。
这种感觉很诡异。
在他看来,被高浓度的酒鬼因子侵蚀,在很短的时间内由一只断臂还原为一整具肉身,并且抗住了那种仿佛来自于另一个维度的恐怖的混乱感,种植成功,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在上层实验室里的实验日志中,只有完全适应酒鬼因子的二号实验体一开始就完美种植,只出现了精神层面的变化,其他诸如七号,二十三号以及那些确认死亡的实验体几乎都产生了生理层面的副作用。
按照样本来看死亡率远比成功率高。
而他们的种植时间也比渔弦宽松的多,足足有一个月以上。
渔弦隐隐感觉到,或许自己这具肉身里的秘密才是最大的“挂”,说不定真的有一天,他能完全适应和解放脑海里的“种子”,触摸到“不朽”!
但这并不是好事。
虽然因为酒鬼因子的成功种植,他各方面身体机能确却都得到了一些增强,但是同样是因为酒鬼因子,他的大脑里面似乎多了一些更加隐秘和黑暗的东西。
他的感官更加敏锐,甚至像是患上“幻听”的症状,之前在黑暗视角里面所听到的哭号和自白变成了一种更加绵长持久的低语,在他耳边不断的回响。
甩了甩头,将诸多繁杂思绪抛到脑后,渔弦再次尝试着拨动浓稠的“湖水”。
这一次,他很轻松地浮出了水面。
黄白液体蕴含的大量酒鬼因子似乎把他当做了同类,自发的推动着他,向岸边飘去。
哗啦啦。
踏出湖水,身上残余的黄白液体仿佛有灵性的自动脱离了他的皮肤,落回到湖中。
十二座炼金傀儡默默地守护在湖泊周围,宛如忠诚的巨人卫士,火红的光线映射在微尘之上,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湖边凄惨的趴着一具残破的尸体。
渔弦走上前,凝视着另一个死去的自己,心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如果当时右臂挥舞的角度不对,如果渔贤是骗自己的,如果自己的身体并不能适应酒鬼因子……只要有一个如果实现了,恐怕地上的尸体就是自己的最后结局。
身后再次传来机械齿轮咬合的钝响。
渔弦一机灵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扒掉身体身上染血的礼服套在自己身上,掏出转轮手枪向出口跑去。
他没有看见的是,在他离开后不久,黄白湖泊深处的黑影动了一动,水面疯狂的翻涌起来,咕嘟咕咚冒着恶臭气泡的表面如同孕妇的肚子一般缓缓隆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深处觉醒了!
紧接着,一簇液体飞快地窜到湖边,将那具残破的尸体拖进了湖泊。
就连地面上大量干涸的血迹都被吸收的干干净净。
片刻之后,地窟里的痕迹似乎凭空蒸发了一般。
干净的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