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薄雾冥冥。
陆韭儿还沉浸一片静谧的梦乡之中。
一阵嘹亮的号角声陡然响起,刺破了这片宁静。陆韭儿猛然惊醒,只听帐外传来一阵阵军靴与地面摩擦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传信士兵一声声清脆的呼喊声:“快集合,西厥攻过来了!”
显然西厥选择了突袭的方式进攻。
看来之前说西厥粮草不足完全是他们的障眼法,不过是想让昭国军队放松警惕罢了。
幸好华宁宇早有准备,已同士兵们做过多次对方突袭的预练,也策划了多套应对方案。
他暗中给前方部队增添了不少人马,一旦对方选择突袭,前方部队可在大军赶来前抵挡一阵,拖延住敌军的步伐。
陆韭儿迅速披上盔甲,冲出帐外,与众人集合。
华宁宇本不想陆韭儿上战场,欲安排她驻守军营,只是陆韭儿觉得齐思睿既然按排她到军营自然不是为了让她来享福的,若是她身为参领不上战场到时定有人会上奏,说不定会连累华宁宇,所以她要求华宁宇将她同其他参领一视同仁便可。
华宁宇扭不过陆韭儿只得同意。
不消半刻,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早已排好整齐划一的队列,只待华宁宇发号施令。
华宁宇一声令下,将士们从军营鱼贯而出,向敌人正面迎战。
尘土飞扬间,整军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战场。
此时,守城的前方部队已经同敌人厮杀了一阵。由于对方大军压阵,人数约达三万之多,前方部队显然无法抵挡如此大规模的突袭,已呈力竭疲软之态。
“冲啊!”
随着华宁宇的一声号令,整军一拥而上,齐齐扬起手中的刀枪朝敌人奔去。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之间双方当即陷入混战。陆韭儿坐在战马上同华宁宇一起冲向敌人中间,开始厮杀。
肉搏拼杀间刀枪的碰撞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马蹄扬起铺天盖地的尘土,将战场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混战中一个敌方士兵从后方挥着抢突然向陆韭儿的马刺去。马受不了疼痛一下翻到在地,将陆韭儿重重摔下。她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狠色,立即以迅雷之势反手挥起手中的红缨枪向敌人的胸膛重重刺去,对方当即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
但那人却不死心,用残存的一丝力气朝陆韭儿的脖子刺去。陆韭儿及时反应过来,抬脚将其踹开。红缨枪拔出的瞬间鲜血喷洒而出,将陆韭儿眼前染得鲜红一片。
陆韭儿摸了摸脸上沾到的大片温热液体,指尖那黏答答的鲜红色看得她惶然一颤。
这是她第一次杀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陌生人。
她还未回过神,下一个敌兵已从背后窜出朝她袭来,一柄锋利的刺刀闪着寒芒从她眼前晃过,直直地刺向了她的手臂。她听到哗啦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鲜血一下喷溅而出,强烈的疼痛感使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眼看那敌兵挥起手准备再补一刀,陆韭儿强忍着疼痛抓起长枪,一跃而起,对着喉头扎了下去,那敌兵一下栽倒在地,奄奄一息。
而彼时的华宁宇早以一当十,干倒了大片敌军,深入其内部。
陆韭儿看着勇猛无比的华宁宇,想来平时与他打闹自己居然能占上风,全是华宁宇在让着她吧!不然以华宁宇此刻的武力,自己早就被他打得满地找牙了。
一番殊死搏斗后,华宁宇最终将对方主帅刺伤在地。
敌军赶忙将主帅救起,护送着出了战场。主帅一走,敌方瞬间士气大减,不久就败下阵来,只能草草撤退。
看着敌军一溜烟地往回逃,陆韭儿心有不甘向华宁宇急问道:“不追吗?”
华宁宇摇摇头。刚经过激烈厮杀,他正难以抑制地喘着粗气,但姿态保持着沉着冷静。他一边拿出藏在衣襟里的汗巾替陆韭儿包扎着手臂的伤口,一边解释道:“穷寇莫追!此刻我方伤亡也不小,还不如保存实力。况且若是逼人太甚,对方反而会在绝境中激发斗志,到时只能是鱼死网破。”
陆韭儿默默点了点头。
这片旷野终于又恢复了宁静,只是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血腥味久久无法散去。
满地的死人,鲜血淋漓,四散而躺,看得人触目惊心。空中盘旋着几只秃鹰,似准备用这些残尸来饱餐一顿。
幸存的士兵们正一个个整理着死去战友们的断肢残躯。
陆韭儿看着那一个个年轻的面庞,不过才十几、二十,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化为了乌有。昨天那个还跟她说过话的士兵,如今已血肉模糊,成了敌人的刀下亡魂。
再看看对方那些士兵的残骸,也是些年纪相同的青年。不管是昭国的士兵还是西厥的士兵,他们也都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怎么到了战场就成了草芥了呐!
想想他们也不过是被逼上了战场,成了当权者用来争夺疆土的工具。若是没有这些战争,他们或许能在家种地放羊,过着安慰的日子。
这样想着陆韭儿对敌军的恨意也渐渐消散了。
一种悲痛的窒息感漫上她的心头,令她无力地蹲到地上,埋首哽咽起来。
华宁宇轻轻蹲下,抚着陆韭儿的背以示安慰。
已是过来人的华宁宇深知陆韭儿心中悲痛的点,但或许是因为经历过太多战争和生死,他早已将这种情绪消解殆尽了。
有些话他不得不现在就点醒她:“战争就是战争,没有怜悯,也不能有怜悯,对方不死,死得就是你自己,知道吗?”
陆韭儿明白他的意思,可第一次遇到如此惨烈的厮杀,她心中实在无法立即释然,还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久久不能平息。
华宁宇未再说任何劝慰或是引导的话,有些事必须要靠自己想通、接受,才能在战场上生存下去,这是身为一个军人早晚要面对的。
他只静静伫立在她身旁守着,良久,良久,待到陆韭儿已哭得精疲力竭,他才将她一把抱到马上,带她离开了这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