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自己的儿子包围的这几天里，皇帝陛下吃的最多的是猪头肉。
在宫人已经开始抓老鼠的当下，这一点确实没什么问题。说实话，在魔法和通讯等一切都被切断的这段时间里，能有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宫殿虽大，但是食物基本都是没啥保质期的新鲜东西。退守宫殿的士兵和骑士团的将士们也要吃饭，管理宫殿的内侍们从没想过皇宫本身被突然包围的情况。
要退守国都的应急预案并不是没有，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不过猪头肉也不是不好吃，皇帝也没有蠢到抱怨这个。唯一的幸运就是逆子死的很快，不至于让自己做一些更进一步的不忍言之事。
就在新鲜的菜肉送到已经被解除封锁的宫内后，皇帝也决定继续吃自己的猪头肉，而把那些新鲜的食物分送给“立下大功”的将士和侍从们——这些收买人心的伎俩倒没什么好说的，皇帝现在一边嚼着嘴里的肉一边想着别的事情。
安德烈·伯希那张讨厌的脸不在面前，他手下的官僚系统在这次动乱中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看来必须把开科取士提前了，而且这次需要能够直接上任的官吏，就不能把沙兰人排除在外......”他喃喃着，“或者，要给沙兰人加多份额才行。我的基本盘果然还是关内这些人，外人不可信......”
可是本地人就可信吗？他难道不是被本地中的本地——自己的儿子背叛了？
而且克塞维茨公爵也是本地人！他是自己多年的倚仗和腰胆，专门用来防止异乡人派系做大的本土忠诚大将。
所以就算之前的卢卡的败死也没有找他麻烦，可谁能想到真相竟是这样呢？
“那个克塞维茨真真可恶！”一想到那张相识了三十四年的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亏我这么信任他，对他这么优待......”
这次叛乱对他最大的打击不是叛乱的发动者是他的三儿子，也不是自己的一大堆儿子都死在了这场混乱中，更不是帝国的中枢官僚系统被人用尖刀划得七零八落：这些都在克塞维茨的叛乱前黯然失色。
为什么“克塞维茨公爵试图救援但是遭遇洪水”这种蠢到极致的假消息会被广大国民接受？因为真的没人想到为国征战忠勇无双的公爵会想着夺取皇帝的位置啊！
按照那个宰相的说法，“如果穿越小说写岳飞在明君的支援下直捣黄龙犁庭扫穴之后就有了不臣之心，还勾结完颜余孽一起叛乱——这种书会被喷到作者物理消失的吧。”
虽然皇帝陛下即不知道岳飞是谁也不知道完颜余孽是啥东西，但是大体上内容他还是很理解的。总之，那个恶心的公爵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开始有了不臣之心，但是和莫里哀人一定是很早之前就勾结起来了。
所以卢卡才会......
可恨自己当时还以为是那个蠢小子实力不济，现在想来，确实疑点重重。他之前太过信任这个公爵了，而公爵则毫不犹豫地回报了这份信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那些异世界人既然能到这里来，说不定也有能回溯时间的机器。
但就算有他们也不会给的吧。皇帝知道这玩意如果存在的话有多好用——说不定那些人就是使用着这个机器，才把自己引导到这个结果。
这些人到头来还是异世界人，不可轻信。但是自己用来钳制异世界人的公爵反而背叛了自己，而异世界出身的宰相和奈卡斯尔反而留在了自己身边。
世事无常啊，宰相和奈卡斯尔的关系不好，这一点可以利用。一边摄入营养，皇帝的脑子一边飞速地转动着。
或者，自己还有一个新的心腹人选。
安德烈·贝热拉克。这个人曾经是贝热拉克的皇亲国戚和大将军，但是已经被另一个异世界人所占据。
虽然也是异世界人，但是他和伯希还有奈卡斯尔都不同，他不会魔法。
或者说，他不会寄生以外的魔法。皇帝到目前还不知道如何独自分辨异乡人和本土人，但是那些异乡人一定会魔法。
原本这些家伙不就是会魔法才能来到这个世界兴风作浪的不是吗？这样想想是不是颇有道理？拥有魔法的人来到了这里，并创造了文明。所谓的这个世界的魔法的开创者，说不定也是异乡人把他们的魔法体系带过来的。
可为什么无论是伯希还是奈卡斯尔都要骗自己“他们曾经的世界没有魔法”呢？他们的世界如果没有魔法，又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这也是皇帝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他们推心置腹的原因。
不过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正是因为无法对人推心置腹才能当好皇上。他上一个推心置腹的忠臣已经在事实上背叛了自己，而明明贵为皇帝，他却要不得不放弃追究，承认他实际上的半独立。
不过帐总是会算上的。贝热拉克帮自己淹死了那个混蛋的大半兵马，一定要重赏。
而且他也有相当的政治判断力，知道收手和谈。他肯定有自己的私心，或许也想过混水摸鱼。但是做事要看成果，实际上是他保住了北壁江山，并能让国家转危而安。
有些私心不要紧，皇帝陛下只害怕不表现出自己私心的人。这种人一般只会为了更大的利益，只会让人不安。
不过，贝热拉克的忠诚也有些无缘无故......虽然他作为自己的女婿有足够忠诚的理由......
“或许，贝热拉克他来自另一个异世界？这两个世界想在我的土地上打一场代理人战争？”
很可惜只会一点点魔法的皇帝陛下只能凭空猜测了。
仔细想想这种滑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而现在的弗兰兹?那维列特也没有什么办法。
异乡人对于这个世界是有着压倒性优势的，这是那个说不定才是自己亲祖父的“小爸爸”和丞相证明的结果。他们有着超出常人的理解和见地，要想维持统治还是需要他们。
可是太过依靠他们又会遭至灾祸。自己那暧昧不清不可为人知晓的血统就是实例。他们如果放任的话，只会鸠占鹊巢夺取一切。
但也不是说本土人就有多可靠，外乡人的改革和中央集权化也在剥夺他们的利益。如果要皇帝恢复曾经的层层分封制度，那也是死也不愿意的。这层制度是国力强盛的保障，如果本土人可以代替这些外乡人推进集权化那该多好啊。
但皇帝现在也想通了，本地人只会看着自己碗里的想着皇帝碗里的。只有放弃皇帝手里的权力才能喂饱他们。这些人是既得利益者，不会帮助自己集中权力的。
克塞维茨公爵现在进去了半独立状态，难道不是他想着恢复百年前分而治之的古典时代吗？三皇子那边的降人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许诺北部交给公爵全权统治。
这可是皇帝陛下的逆鳞。
看来自己还是必须维持外乡人和本土人的实力平衡才行...皇帝陛下突然生出了“垂拱而治”，把一切交给一个忠心无二的大臣的想法。
他看那些天书里有一个叫做诸葛亮的名臣，如果这人存在的话......
可这种人是不存在的，曾经的“岳飞”不也给自己捅了一刀吗？这种人果然还是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吧。皇帝叹了口气，现在外乡人的势力已经庞大到无可附加，伯希一定会乘机彻底控制文官集团。而奈卡斯尔虽然和他有矛盾，不过也不能排除是他们两个演自己的可能性......
开科取士，然后让值得信任的去当主考官。可是这个值得信任的，果然只有克里斯提了吗？
他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这个儿子了。这个有点蠢的儿子是唯一不会窥视他手里的权柄的人。
而且他对于政治一窍不通，虽然可以团结那些青年才俊，但是没办法控制他们。克里斯提是自己的喉舌和代言人，他正适合这个不需要主见的职位。
而他也将掌管禁军，只有他能够放心地放在自己身边。
不过他现在还掌管着东北军，这个也要交给另一个合适的人选。让克里斯提手里握着太多东西反而会助长和他不相称的野心，也会让他手下的野心家嗅到机会。
到时候他如果被黄袍加身了，也是悔之莫及。
自己还剩下的儿子们也该分出去管理边军。让他们立一些功勋来安抚一下他们，也算是表示一下自己的信任。
而且斯堪维亚确实不太稳，不如直接一了百了？说起来之前远征大漠的军队还在被隔离状态，不过只要打通了斯堪维亚，就能和他们一起包围住克塞维茨！
弗兰兹·那维列特一遍吃着猪头肉，一遍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他的脑子因为怒火而更加清明，重新让国家回到轨道的方案已经浮现在脑中。
沙兰是“满万不可敌”的强国，因此才能屹立于世界之巅。要维持这个统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所有人知道国威尚在。
这样想想，之前的洪水让克塞维茨的叛乱化为乌有，可以说是大大的好事。
他不需要征讨这个尚存的难啃的骨头，只需要灭个半大不小的国家立威即可。让天下人都知道，沙兰虽然有点小问题，到也不是你们这些野心家能撼动的。
牺牲者就是现在乱跳的斯堪维亚。
而只要让皇室立下足够的威信，那么就能慢慢着手平衡外乡人和本土人的纷争，让他们可以为自己所用，而不是滋长一些肮脏的心思。
果然还是要在战场上获胜啊，皇帝感慨地看向手里的刀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