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府中
“殿下,早朝的情形大抵就是这样。”侍卫云影将今日殿上所发生的事一五十一地转述着。
廊下,一位青年负手而立,欣长挺拔的身形在树影婆娑中显得格外闲适安静。一阵微风拂来,撩动他额前几缕碎发,这人依旧神态自若,平静无波,仿佛此刻不过是在听说书人讲述着旁人的一个故事。这个青年人正是逸王南浔。
“云影,此事,你怎么看?”南浔抬眼看向院中的侍卫。
“太后如此,未免行事太过。”
“我不是说太后,”南浔伸出手,抚上一枝伸入檐下的树丫,“太后她老人家与我不睦又不是一两日了,她想要掣肘于我自然要格外用力些,只是……”
只是皇上的做法委实让人琢磨不透。看似无意,实则暗助太后成功。先是支支吾吾地打太极,使得太后不得不一再明示暗示,而后又做出迫于无奈的样子,下旨赐婚。
若他当真是有心为之,那以此心机城府,这个毛头小子也太可怕了。
“王爷?”
“无妨,许是本王多虑了……”无论圣上是有心还是无意,此事已成定局,最坏也不过是在他南浔身边多了个眼线、棋子,这些年,打着各种旗号送进王府的这样的人还少吗?多思无益。
就在这时,院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小厮,躬身禀报道:“启禀王爷,陛下驾到,陆自山将军到。”
想来陆将军是来找他发牢骚的,不巧在府外遇上了天子尊驾,只是,皇上此刻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走,看看去。”
前厅上,小皇帝南潇正坐在椅子上,摇晃着自己的双腿,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皇兄怎么还不来啊,你们没去通传,说是朕来了嘛?”
“微臣见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南浔刚到,就看到南潇正奶声奶气地向身边的官宦撒气,这副少年姿态很是单纯可爱,倒是让他刚才的疑虑和猜忌显得格外没有度量。是啊,这是他的亲弟弟,是那个送他出征,站在城楼上高喊着为他践行的小孩子啊。这几年明枪暗箭的打磨,竟是将他变成了这样心思深沉、多疑孤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又怎么能连同南潇一起怀疑呢?
“皇兄!”见到南浔,南潇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完全不顾什么帝王威仪,向他跑去,“你快起来,说了多少次了私底下不要给我行礼,更何况你旧疾复发尚在病中,怎么也不知道顾惜自己,你下次再这样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是,微臣再也不敢了,还请皇上恕罪。”看着这样的弟弟,南浔露出宠溺的一笑,“不知陛下近日驾临,所为何事啊?”
“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你的婚事啊!”南潇拉着南浔坐下,大口喝了一口茶水说道,“不瞒你说,今日之事母后早就跟我商量过,我当时也是答应了她的。”
“哦?”
“我想着,不论沈大夫人品如何,功过几分,毕竟他就留下了一个孤女,那沈姑娘委实挺可怜的,该给她找一个好的归宿。而且你常年征战,身边也正是得有个懂得医术的人照顾着,我才放心。”
“那皇上为什么在大殿之上又再三犹疑呢?”
“就是因为不合适啊!沈氏一上殿我就后悔了!”南潇气得站了起来,“我的皇兄,那是什么样高贵俊朗的人物,才华,样貌,哪一样不是能令万千少女神魂颠倒的?虽说不至于配个天仙,但怎么也得是个‘第一才女’‘第一美人’的吧!沈氏虽说模样周正,可若要配与你,那长相也太寒碜了些!”
扑哧一声,南浔被眼前这个气得跳脚的小孩逗笑了,闹了半天,原来他是嫌弃人家的样貌,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以貌取人,还在背后议论,这要是传出去,啧啧啧……
“陛下,人说娶妻娶贤,样貌什么的微臣倒不甚在意。”
“说不在意那是皇兄宽宏,不信你问陆爱卿,他今日可是当廷就反驳了,要是皇兄你啊,恐怕见到那副模样,也得坐不住。”
正在喝茶的陆自山被他突然这么一点名,连忙将茶杯放下,起身拱手道:“沈姑娘容颜尚佳,陛下多虑了,老臣反驳,那是因为……”
“哎呀,不管是因为什么,”南潇打断了陆自山,“总之,皇兄,这一次时我对不起你,没能拗过母后,这样,我答应你一件事,随便什么,你尽管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办。”
南浔心中一乐,他这个弟弟,可真是爱让别人提愿望啊。“如此说来,微臣还当真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恩准。”
“何事?你说!”
“臣也请婚,请陛下将原户部尚书阮介之女阮佳柔赐与微臣。”
听到这话,南潇先是一愣,随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阮氏可是罪臣之女,更何况我当着众臣的面已经敲定了你的婚事,岂有随意更改的道理啊。”
南浔轻笑道:“怎敢让陛下为难,臣的意思是让陛下将她赐予我做个侍妾。虽说阮介贪污,罪无可恕,当全族流放,但他毕竟曾在微臣年少时教过微臣几天书法,如今臣收留她的女儿,也算回报他当年的为师之恩了吧。”
“原来如此,”南潇了然,“这个倒不难,待你将沈氏娶过府,次日,朕便着人将阮氏给你送来便是。对嘛,这阮家姐姐就比那个沈长卿好看许多!”
果然,好看还是王道。“那臣就先在此谢过陛下了。”
“谢倒不必,只是皇兄可得照看好自己的身体,毕竟就快大婚了,这洞房花烛……咳……”说着,南潇的脸上竟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陆爱卿,你照顾好皇兄,你们就都不必出来送了。”
“是,恭送陛下。”
眼见着皇帝走远,陆自山终于坐不住了:“殿下,陛下刚才分明就是故意打断老臣,那沈长卿缺的是样貌嘛?她缺的是……”
“那她样貌到底如何啊?”南浔打趣道。
“还不错……哎,不是,殿下,您怎么又岔开话题,老臣是说您的婚事不能如此草率……
“哦,既然您都认可了,想来样貌不会差到哪里去,皇上还是眼界太高了。”
见他如此漫不经心,陆自山急了:“王爷,依我看啊,这小皇帝和太后就是早先串通好了的,一唱一和给咱们下套,他们……”
“陆卿慎言!”南浔迅速打断他,这位老将军用兵打仗是没话说的,可是这心思算计,总是不足。
南浔叹了口气,耐心地向陆自山解释道,“本王自然清楚您的良苦用心,只是无论我娶谁太后都会有办法从中为难或是安插细作,与其给她机会安插一个暗桩,倒不如干脆让她放一个明子,咱们也好防备不是。更何况那沈姑娘想来当是个有趣之人。您看啊,一个小姑娘只身在朝堂之上,竟然毫无惧意,已是不凡。而且据线报,她此番入宫之前从未和陛下或是太后的人有过接触,却可以准确猜出太后的心思,送了她老人家一个顺水人情,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妙人啊?”
听他这样一分析,陆自山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叹道:“哎,如今也只能这样了。那这沈姑娘?”
南浔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笑道:“娶,当然要娶!”
那边府外,皇帝南潇望了望天,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身边的太监走上前来,谄媚地笑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错呢。”
“是吗?只是想起了母后曾给朕讲过的一个故事,说中山有人养老虎,不养一只而养两只,你知道为什么嘛?”
“奴婢愚笨,奴婢不知。”
南潇狠狠敲打了一把那太监的高帽子,轻笑道:“因为要坐山观虎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