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里总是显得宁静,纵使远方传来阵阵的蝉鸣,也不会令人感到心烦意乱。相反的。那倒让人觉得富有几分诗情画意了。在悠悠的夏夜里,头顶着一轮皎洁的明月,坐在石椅上,听手指拂过琴弦的淙淙声。
再取一杯冷酒,小口抿着,一切便渐入佳境了。
浓密的树叶绿得发黑。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像是藏在黑暗中的怪物,月光透过树叶洒下的星星点点,像是无际黑暗的宇宙中散落的星辰。他就一个人坐在这偌大的院子中,银白的月光点缀着他的身子。把他头发化得苍白,像是一个无人送终的老人。这让这个宁静的夏夜显得越发孤寂了。
在这个时候,他是谁似乎并不重要。在别人的眼里,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他,与其他一般这个年龄的人一样。
他就坐在这个自己新得到的院子里,想着再过几天,他就要和自己心爱的她成为夫妻了。他想着,忽然笑了一下,感觉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他们还只是蹦蹦跳跳的小孩,今天便长大成人了。像他与她所期待的那样。他们将生活在一起,一起住在这个小院里,生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一起平平静静的生活。
幽幽的月光下清凉的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再配上几声蝉鸣。像是一曲凄婉的乐。他看着听着沉醉着。
与此同时,天界的某处地方。那里有着无际的云海。其中耸立着险峻的山峰,在山脉之间。有一座巨大的门,门上雕着古老而神秘的画。天帝带着几个侍从来到门前,幽幽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零头的那个人低声应了一句,向身后的几人一挥手,退到了一边。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再来看看你了……”天帝伸手轻轻地摸着那扇古老的大门,摩挲着上面的灰尘,看得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一丝丝的暗金色气流划过,大门上的灰尘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原本黑沉沉的门,也渐渐呈现出了别样的色彩,它如同枯木逢春一般,一点点变得晶莹剔透起来。门缝中透漏出一丝丝光芒,偌大的一扇门正在慢慢打开,像是令一个世界的入口。
天帝白色的长袍上锈着金黄色的纹路,显得高贵而脱俗,那华丽的衣衫,就这样拖在淡淡的一层云雾上,向着门内慢慢移动着。
大门已经打开了,它不再显得老旧,相反的透露出的,是华丽,与崭新。
门内,似乎是一片虚空,大门把它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离开来,一边繁华,一遍荒凉。空中有着星星点点的星辰,透露出澄澈的光,是这片荒芜中唯一的景,他慢慢移动着脚步,像是怕打破了这沉寂,但这脚步声中,带着更多的一份感情是急迫,他真的想快点见到她,这数百年来,她,还好吗?
神仙不老,有着近乎无数的岁月,但有时,这反而是一种罪。他们虽能看到沧海桑田,但并非一种幸运,这只能加深他们对无边生命的厌倦,以及内心的孤寂。
她一个人,被囚在这虚无星海之中,又是如何度过这数百年孤单的岁月的呢?
终于,在这片星海当中,浮现出了一抹柔光,像是一轮明月,让人心安。
她穿着白色的长裙,浮坐在空中,裙摆一直拖到地上的虚无中,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倾泻到后腰,她的手前是一把木琴,来自人间的木材,在这日夜供给的神力下,还完好如初。她就这样轻轻的扶着这琴,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怕稍微一用力,便伤了它。
他在不远处看着,不禁心痛起来,几百年了,她还是放不下?
星辰大海,佳人抚琴,但情之深切,却不是为了你……
“我来接你出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空洞地说着。原本的万千言语,此刻都堵在了心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的手顿了一下,琴声一停,整个空间都寂静了下来,如同深渊,让人窒息。“你来了……”琴声又起,带着几分落寞。
“来了。”他的眸子暗了下来,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界之王,而更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你也该出去了,不是吗?”
琴声急促了起来,她不说话,只是在不觉间加快了手下的速度,带着怒意。她以为,过了这许久,她已经不会再有所反应了,但她错了。
“在等他?”天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甘。
她的手一抖,像是被看穿了心思,又像不是。
“你是默认了吗?”天帝继续说着,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他不会来了。他已经死了,”天帝的表情有些悲凉,分不清是难过还是狰狞,“死透了,连元神都不知所踪,几百年了,所有人都认定他是灰飞烟灭了,还给他在人间盖了一座神庙,供世人瞻仰……”他说着,声音有些发抖。
“他……”她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幽幽的问到,“……怎么死的……”
“你还是那么在意他的事。罢了,罢了……”反正自己,从未赢过他。天帝看了看她,像是要把她装入眼睛里,继续说到“三百年前的一场战役,他败了……怎么,很奇怪是吗?觉得他永远不会输?呵呵,那群老神仙也这么说……”他哭了,“你们都觉得,是我杀了他,对吗……”他哭了,那个苍生之上的人,就这样在一个女人面前,流下了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
她似乎听出了他的痛苦,轻轻地说“你……这些年来,辛苦了……”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终于愿意,也对自己,有一句温柔的安慰……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他不奢求她的爱,但仍然渴望着她的心。
忽然,她身形一颤,从高空中落了下来。天帝一惊,忙奔上前,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带着淡雅的花香,就如同曾经那般,却冰凉的骇人……
“天香!你怎么了……”他紧紧地抱着她,像让她暖和一点。
“想我这活了数万岁,也就唯独对你有所亏欠……”她的目光黯然,气息越发微弱。
神体百毒不侵,怎会这样?天帝运气,把自己浑厚的神力从她的掌心打入,不料,那神力刚进入,就化作了丝丝散乱气,挥发于虚无中了。“你的元神,少了!?是他干的?”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我自知时日无几,这些年来,我一直欠你一个回报……我挂着这一口气,只是在等你……”她说着,咳嗽起来。
“天香,你坚持住,天界史册包容万象,定能找到医好你的办法!”他说着,就要起身。
“没用的……我快不行了,这剩下的时间,就让我好好陪陪你吧……”她拉住了他,显得越发无力了。
他坐了下来,环抱着她,让她的头倚在自己胳膊上。眼泪又不住地往下流……
“华,过了这许久,你可恨我……”
“我从未恨过你……”
“那,我便安心了,如若可以,我……许你个来生……”
她笑着,说着,合上了眼睛,没有一丝迹象,化作了数万星辰,飘散不见了踪影……
“傻瓜,神仙死后重归混沌,哪来的来生,更何况,我在意的,只是这个你……”天帝还是抱着她的那个姿势,只是怀中的人,已然消失了。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只是这片刻,人间,便已过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