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宜恩怀着对周家二公子的愧疚过了一晚,心想到了洛阳定是要先去洛阳象姑馆遍寻十个出挑模样的少年送予那西川女君换回周泽,又想着周泽天人之姿洛阳那些少年一千个一万个也是断断抵不过一个周泽,怕西川女君不肯。
那就只好再选一帮武艺精湛的武林高手,万一不成就去把周泽抢回来。
只是可惜了,西川之行到底没能如愿,周泽诞辰将至,他的礼物恐怕要另寻了。
夜来的风势,把一碧的长天扫尽了,天已经光了,侵早空气澄鲜。
山路两旁的细草上,露水还没有干,而一味清凉触鼻的绿色草气,和入在山野桂花香味之中,闻了好像是宿梦也能摇醒的样子。
段宜恩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那美艳的夫人坐在柜台边望着外头发呆,神情淡淡的。
段宜恩找出一些碎银子放在柜台上,夫人只扫了一眼也并不如何关心,昨晚的风情万种在一夜之间化作冷若冰霜。
顺着夫人的视线往外看,外头一无所有,只有段宜恩那匹马在默默吃着槽里的草料。
他记得昨晚来的时候,草棚里还有一匹马,那马虽然精壮却稍微显得矮小一些,蹄声也似乎略微滞重,应该是个南方客人的马。
看来那客人,走得很早。
夫人看着段宜恩远去的背影,站起身子来,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环,一声尖锐的哨声,一匹棕马飞奔过来亲昵地蹭蹭她的手心。
“侵罗,七年了,你多长了这么多肥肉,真想把你宰了洗手作羹汤。”夫人不满地捏捏马耳侧的白毛。侵罗似乎懂得主人心意,愈发蹭了蹭主人的手心。
夫人又叹了口气,“不过也不怪你,七年了我的剑也生疏了,苏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我了,曾经号称东吴第一剑的徐南陔竟然连个十几岁的丫头也比不过了。”
徐南陔眯着一双眸子,心想时间可真的快,她离开东吴已经七年了,来召陵也两年了。
她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江东苏氏有任何瓜葛,没想到在这样的荒山野岭也能遇到来自江东的剑女。
昨夜那明面上的客栈掌柜还未得近剑女的身,已被挑断了喉咙,出剑之快真是让她猝不及防。
出剑那一刻她就知晓了她是江东的剑女,因为那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她自己曾经就是那样用剑的。
那剑女好生漂亮的一张脸,却是浸过冰霜一样的一双眼,她眼拙了竟然没看出来她的底细。
剑女杀了那掌柜,她却并不如何心疼,她笑吟吟走上前,“妾身眼拙,竟然不识得剑女。”
那剑女望向她,一言不发剑的寒光在夜里不断闪烁,徐南陔灵巧一次又一次避过,她的好胜心也被这女孩激起了。
她也想试一试,她离开后,江东的剑女是何等的模样。
只是当剑女的剑刺入她的左肩的时候,她发现原来长江后浪推前浪,剑怕少壮,她徐南陔或许是真的老了。
那剑女刺得并不深,十几岁的女孩疑惑地问她,“你是谁?”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媚意横生。
她是谁,她是谁,她是徐南陔啊。
三岁学剑,五岁习字,十五岁弃了荣华成为剑女,十七岁接刃雪令成刃雪主的徐南陔啊。
那个时候先君苏礼赭才是弱冠之年刚刚继位两年,现任的主君苏礼玄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念书少年,小郡主苏礼枝堪堪五岁还在江边玩泥巴。
十七岁的徐南陔喜着红衣,在建业城打马而过,回眸一笑成为多少少年辗转反侧的念想,建业城多少布料商眉开眼笑看着姑娘们踏破了门槛来求几尺红布与红纱。
那是徐南陔一个人的时代。
少女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仿佛俯首间可拾取天下,江东剑女无不以她马首是瞻。
可惜,十年之后,可有谁还记得二十七岁的徐南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