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中的各处灯笼被后赶来的婢子依次点亮,洛元柳和祁月霏二人破天荒的站到了同一阵线,纷纷向祁承泠告饶,以一种“反省”的姿态板着身子坐了良久,却见祁承泠一声不吭地坐在椅上,俨然是动了脾气。
“王爷……”
“三哥……”
二人十分默契的向祁承泠诉起了委屈,一时竟也分不清谁更年长。
委实是这两人都深知祁承泠生气的模样有多恐怖,简直是随便想想今晚都能做上整整一晚的噩梦。
“还不回去休息?”
忽然与祁承泠相视的这一眼,洛元柳竟有些恍惚。她只觉是从未有过任何一次,如同现在这般觉出男人眼中的温柔,亦或是她早前心生逃避,从未如此认真的去瞧过祁承泠。
不过让她更欣喜的是——她好像不用陪祁月霏在这认错了?
“王爷说的是!”祁承泠当即从榻上跃下,一溜烟地逃出了客房中,“我这就回房休息,不劳王爷挂念啦!”
“哇——泠哥偏心,好过分!”祁月霏气鼓鼓的叉起了腰,偏要与祁承泠讨一个说法似的。
“还想装多久?”
茶盏当啷碰了桌,祁月霏的哭闹声也于此时生硬的戛然而止。
祁月霏端身正坐在床榻边,一改方才娇蛮任性之相,堪是判若两人一般。
“三哥,你竟然为那个女人心急了呀?”
祁月霏如今瞧起来哪还像是七岁垂髫,她这沉稳自若的仪态姿容,怕是京中许多及笄的小姐都比不过。
她若有所思的回忆着洛元柳那个有趣的性子,不禁笑道:“这洛家大小姐我早年也曾是见过的,我与她交集甚少,但也有些印象,今日一见,却觉是变了个人似的。三哥可知,她竟敢将京中闺秀奉为神书的女四书称作愚昧?”
“三哥,你说这洛尚书怎敢养出像她这样的女儿?”
祁月霏倒更像是在赞誉洛元柳的大胆,她确只有七岁,可也是见过了不少花红柳绿,于每一位都有些浅浅印象。
可像洛元柳让她惊觉佼佼不群的,委实稀罕。
祁承泠却是勾唇冷嗤道:“像洛茂川那般愚昧的,还养不出她这样的女儿。”
“说得倒也对,我瞧她那两个妹妹,就不如她这般瞧着让人喜欢。”
“那你闹够了?”
祁月霏眼里那股精明劲儿又被她掩了去,泪眼汪汪的向祁承泠反问道:“三哥不喜欢我了吗?我只不过是想来陪陪三哥,所以才没有回宫的……三哥竟然说月霏是胡闹,月霏好难过。”
“你连本王都打算一起骗?”祁承泠显然是不吃祁月霏撒娇这一套,当即起身要走,只提醒道:“点到为止。”
祁月霏踏着小碎步追上了祁承泠,又扯住了他的衣角:“三哥,你就这么在乎她?我没有要取她的性命,也没有想对她怎么样,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配不配得上你如此的在乎?”
“祁月霏。”
身前的男人倒还是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只怕是动了不小的脾气,再纠缠下去……只怕自己这个月都不必再出宫了。
“三哥。”祁月霏咕哝道。
“本王明天差人送你回宫。”祁承泠俯身将掌中圆灯送到了祁月霏的怀中,“她是什么人,本王自己去了解便足以。”
她一声不吭的看着祁承泠走进了黑夜中,又渐渐融于黑夜。
祁月霏心上愁绪又添三分,她很想抱着灯笼去追上祁承泠,再将他从黑夜中揪出来,劝诫他不要去走那条漆黑而孤独的长路。
只要一转身,就是万家灯火啊。
祁月霏抱着灯笼轻叹了一口气,天家的儿女,怎可能会有痴傻的。
“公主。”折花将绒裘斗篷披到了祁月霏的肩上,“明日可要回宫?”
“一早便回。”
她掩面轻咳了几声,心觉是染了风寒,颇为不快的蹙起了眉头。
怎就染了这种难缠的病症。
祁承泠心中愁绪不比祁月霏少上多少,他却是在顾虑洛元柳从祁月霏口中听来什么,或是看出些什么……
意乱。
待祁承泠回过神时,已经下意识地走到了洛元柳如今所住的偏院,他与洛元柳,只有一门之阁。
思虑再三,祁承泠还是推开了房门。
只不过瞧见的景象……
让他觉得关心这个女人十分多余!
“你是不知道,那小公主是真的娇气包!我原以为我会被这样的小孩子气出病,没想到我还挺喜欢她的,春玉,你说这是因为什么呢?难不成我因为她可爱,就一下子包容了她的小脾气?”
洛元柳大大方方地盘着腿,怀里搂着一脸娇恬的春玉,生像是花楼酒巷里轻薄姑娘家的登徒子。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
话还没说出口,春玉就望见了站在门外的祁承泠。
她轻咳了好些次,洛元柳也没能觉出春玉话中的提醒,反倒是将额头贴在了春玉的额上,诧异道:“没发烧啊?你是不是感冒了?”
但祁承泠轻咳了一声,洛元柳就立马被被打回了原形。
“王爷?”洛元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这么晚了,您这是——睡不着?”
她忽然想起刚刚与祁月霏一起发出的那声尖叫,可谓是差点掀了房顶,顿时就心虚了起来。
难不成刚才教育过了祁月霏,现在要来教她做人了?
“那个……王爷,我摸着良心说,刚刚我真的只是想给月霏公主讲些故事,没想到那个如此烛台不争气,竟然中途熄灭了!所以,您放我一条生路呗?”
“无妨。”
祁承泠欲言又止的低下头去,迟疑了片刻,适才继续说道:“月霏年幼,若是说错话,本王代她向你道歉。”
卧了个槽。
洛元柳呆怔怔的望着眼前有些别扭的男人,再一次又一次怀疑祁承泠良心发现了以后,洛元柳彻底傻住了。
就连春玉都懵怔的说不出话来。
祁承泠半个字都不肯多言的走了出去,看似孤傲决绝的推上了门,却于走出房门不远处以后,觉出了脸上的滚烫。
乃至心中的悸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