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食蛊草是分期收割的，上一次阴阳祭司收的成年草也只有区区一箱之数，最关键的收割还是这第二次。
第二次几乎覆盖了全部的食蛊草。
阴阳祭司和皇帝都十分看重这一次，甚至皇帝把平时不离身边的宠妃红人都不顾，提前和阴阳祭司展开会谈。
食蛊草的成草威力十分强大，为了预防不伤及自家士兵，阴阳祭司设下了足有三道屏障。
皇帝和阴阳祭司隔着厚厚一层，泛着紫色光芒的屏障，去窥看其中摇曳生姿的食蛊花，食蛊草摆脱草样后就会在三个顶端开出三朵类似眼睛轮廓的红花。
而阴阳祭司真正需要的正是这三朵红花。
皇帝最近兴致不高，即使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也没有表现出来过分的关心，不咸不淡的宛如看着种在自家后院的一朵稍微稀奇一点的新品种盆栽。
和皇帝交流的一般是阳祭司，阴祭司和龙将军的渊源太深，倘若和皇帝谈论公务，难免会有失偏颇。
阳祭司把玩着指尖的小火团，幽幽的蓝色火焰跳跃在他脸上的阴影处，涂抹开一片诡谲的晕蓝。
皇帝若有所思的问道。
“今年的花好像开得要比往年早一些，而且之前听禁兵说过，食蛊草的威力甚至比以前还要厉害许多，可以做到完全控制人心，令人成为真正的战争机器是这样吗？”
阳祭司颌首不语。
皇帝嗤笑一声。
“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现在我们的战事只差这最后临门一脚，之前火烧烽火台，扰乱视听，害的我们几次停下脚步，让麗国有了歇息的空余。那帮废物居然到今天都没有找出幕后凶手是谁，当真是浪费了朕的俸禄！”
阳祭司稍偏了偏头，但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垂下了袖子，将一簇小火团掐入掌心。
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得意的扬高一些。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食蛊草真正成熟的日子，祭司大人您早点做准备。”
余太医自从吐出那一口郁积胸口的血后，就一直缠绵病榻，莫说是下床走动了，便是人也不甚清醒，总是高烧到迷迷糊糊，水米不进，偶尔侍卫下了狠劲才掰开下颌，灌几口米汤下去吊命。
洛元柳亲自为余太医开方问药，诊脉针灸，到最后依然是毫无用处，余太医的身子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这倒不是洛元柳医术问题，只是人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治得了命，治不了心。
在一个临近黄昏的时辰，已经昏昏沉沉了两日的余太医清醒了一回，甚至准确叫出了洛元柳的名字，看样子是已经恢复了神智。
侍卫看到余太医呼唤洛元柳，高兴不已的跑去把正在杵药的洛元柳带过来。
洛元柳一路上连个笑容都没有，她漂亮盈水的眼睛，染上了薄薄一层哀伤的烟雾。
余太医突然恢复，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有个成语来解释这一现象，那便是回光返照。
人在临近死亡的最后几天，会突然变得很有精神，甚至吃得下饭认得清人，好像和一个大病初愈的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内里早已腐朽，一如锈迹斑斑的钟表，秒针指向零点，一切归为死寂。
余太医刚吃下一盏蛋黄羹，他见到洛元柳前来，显然更加高兴了，叫她赶紧坐下。
“你看看这碗蛋黄羹，以前我小娘为我做的拿手好菜，蛋里头一个气泡都没有，这里的手艺没有我小娘好。”
洛元柳一怔。
余太医原来是庶出，难怪他身上总有一种孤芳自怜，怀才不遇的忧郁气质。
余太医把碗推开，他的气色仍然白的吓人，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吃了蛋黄羹的缘故，现在反而红润了一点。
“你我之间师徒缘分，也算是上辈子积来的，老实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勇敢果决，我甚至一度认为你没有必要拜我为师，在某种程度上你已经超过了我。”
洛元柳收敛了悲戚的神色，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伤心。
她打趣着说。
“师父，您远比我厉害，实在太过誉了。”
余太医爽朗一笑，只是久病成疾，笑声卡了一下，他弯下腰不由自主的大声咳嗽，忍耐着身体深处的翻滚疼痛。
洛元柳拿出一枚药丸试图塞给余太医，被余太医轻柔却不能拒绝的力量推开了。
“现在都快要死了，还要吃这些苦的要命的丸子，倒不如让我清清爽爽的离开，你可别摆出这样的表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这样的话，可你是大夫，你应该知道现实是没有办法逆转的。”
洛元柳无力的垂下手，那枚止咳固气的药丸被紧紧捏着，苦涩深黑的汁水好像都要溢出来了。
她身为大夫，清楚余太医的身体状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可身为徒弟，她又不愿意相信这么残忍的事实。
余太医反倒豁达许多，他没想到老天爷还是愿意眷顾他的，竟然给他留下了一个弟子去完成他生前所没有完成的事业。
“对了，过几天食蛊草就要开花了，你到那个时候不要害怕，只是正常的开花而已，只要你不放弃希望，总有一天可以找到那块玉。”
余太医的手在枕畔摸摸索索，终于他摸到了一卷轴书。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道。
“幸好这样东西还在，我年轻时候，陛下为了逼迫我就范，许下了这样东西，让我随意填写一个愿望，现在我把这东西留给你，你要利用它好好保护自己。”
洛元柳的指尖都有些微微的发颤，那卷书是最轻不过的东西，压在手上却犹如泰山万钧，让她几乎握不住。
余太医把最后的希望都留给了自己，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洛元柳使劲眨了眨眼睛，把泪水逼掉。
不想开口便有些哽咽。
“师父，您要好好保重。多的话，说起来也没有意思，但跟在您身边这么久，我也真的学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