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她觉祁承泠像是修罗殿逃生来的恶鬼。
今日见,她觉得祁承泠分明就是落于此的谪仙。
“祁承泠你怎么样?怎么样?”
大抵是扯破了嗓子,洛元柳觉得自己的嗓音嘶哑且弥漫着血腥气,心中说了万千句镇定,仍是有些慌张的查看着眼前人的伤口。
幸好,只是皮肉伤。
洛元柳翻找出药粉,捏住祁承泠的静脉。
“有点疼,你忍一忍。”
将药粉铺好后,她撕开干净的里衣,一圈圈缠绕好。到这时洛元柳才无比庆幸自己是名医生,能够帮助祁承泠处理伤势。
“你这么杀死他,就死无对证了。”洛元柳的牙齿还有些打战,但神智依然很清醒。
“不必留。”
为了留下一个证人,让风险一直伴随洛元柳,赌不起,不愿赌。
洛元柳又想起春玉,春玉和她一起被箭雨包围,那如今——岂不是?
她片刻也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跑入房内。
春玉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却一眼瞧得出是被吓得不轻,正瘫软软在地上傻愣愣的低声哭泣。
“那个人发箭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是你们俩都被困,其实着力点全在你这里。”
祁承泠突然开口,话里还有些疑惑:“他的箭矢避开了春玉。”
事实证明,祁承泠的判断没错,只要站的稍微远些,就可以发现她和春玉所处的位置一左一右。
右边她的位置全是凋零的箭矢,而春玉也只是裙边被勾烂了些许。
“这个人的箭法很厉害。”
祁承泠补充了一句。
“你们要尽快赶回去。”
祁承泠捂着手臂,他现在也不适宜舟车劳顿,不然伤口发炎了就糟糕了。
“你好好休息,在漠北养好伤。”洛元柳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使臣的剑划破了自己的大动脉,那么现在地上就不止一具尸体了。
祁承泠以性命相护的情意,确是弥补了他不善言谈的空缺。
春玉抬起脑袋,她后知后觉的看着洛元柳良久。然后扑入洛元柳的怀中,搂住洛元柳的脖子,哭的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好了好了,已经过去了。你不是想回家吗?我们今天就能回去了。”
洛元柳十分耐心的安慰春玉,心里不免有些愧疚,这丫头和自己出生入死,福气没有享几天,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好,奴婢和小姐一起回去。”
春玉忍不住偷偷去看院子里逐渐没了生气的使臣,心里沉沉的。
当天下午,春玉和洛元柳就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马车。洛元柳临行前,给祁承泠写了未来三十天的药方。
每一例药方,都是按照她预测的伤势长法调配的。祁承泠收下药方后,两人又念念不舍的说了好一番话,都是互相嘱咐的“家事”。
“上次从马车摔出来后,奴婢坐马车都有点不自在了。”
惹得春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啊,放心吧,这辆马车不会有问题了。”洛元柳笑道。
祁承泠送走洛元柳后,兀自折身返回殿内。小厮替他去熬药汤,他却罕见的失神。
使臣能够渗入漠北皇宫,说明太子势力越来越肆无忌惮,他必须尽早和漠北王达成共识。
“王上。”
等到夜色渐深,宫里也陆陆续续的点上了宫灯,漠北王姗姗来迟。漠北王今天公务缠身,知晓祁承泠受伤后,也一直牵挂着。
所以等漠北王一处理完手头上累积如山的奏折,便赶来了祁承泠的住处看望他。
“这些药都是漠北最好的金疮药,得亏你受的是刀剑伤,漠北先祖骁勇善战,传下来的金疮药是最管用的。”
祁承泠耐心的听完漠北王关切的一席话,他斟酌了许久,既然要合作,那么得拿出诚意。
“王上应当知晓了许多。”
不愧是祁承泠,说出这样无疑于响雷一般让人震惊的话,表情都纹丝不动。
他拧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上了话:“不错,确是知道些——比如今日与妻子分离,王爷的心里应当不好受吧?”
洛元柳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若真是来历不明的人,他又怎敢收留至今日?有些事本就是刻意的安排,无需多言。
“王上彼时谈及的合作,我改变主意了。”
祁承泠直奔主题,没有含蓄的,说的很直白。
“改变主意了?因何?时至如今,似乎除了尊夫人,便没有其他人再来找寻你了,交易究竟如何……孤王也担忧自己会改变主意。如今最有希望称帝的,似乎是二殿下罢。”
漠北王年少平定漠北叛乱,他的本性光明磊落。祁承泠和漠北王性格颇有些相似,这也是漠北王欣赏他的一个原因。
但这不是他选择祁承泠的原因。
祁承泠没有否认,他颌首道:“王上说的不错。”
“可您也知道,当下边境的骚乱究竟是由谁主使,无论是我的哪位皇兄称帝,似乎……都只能为王上带来无尽的后患。”
太子的得意是一把双刃剑,即让他失去父皇的支持,又得到了漠北王这样勇敢的盟友。
“你说的确实没错。”漠北王摩挲着自个儿的下颌,观察祁承泠的面部表情。
祁承泠素来没什么表情,正是洛元柳眼中的木桩。
所以漠北王放弃的转移目光,落在他的伤臂之上。
“你的伤势……”还没有等漠北王说什么,祁承泠就抢话说道。
“爱妻所为。”
爱妻三个字说的缓又慢又重,成心想让漠北王听的清清楚楚,再没有半分想歪的可能。
“她和薛构清清白白,王上以后不要给他们乱扣帽子。”
祁承泠对漠北王这乱点鸳鸯谱的嘴痛恨已久,借着商讨的机会,非要让他明白不可。
“本王知道,其实本王知道。”
漠北王又不是傻子,他们两个人在自个儿面前眉来眼去了这么久,当然有所察觉。
刻意拉薛构这小子下水,也是为了整一整祁承泠。
“你希望本王怎么做。”
意识到继续说下去,可就要踩到祁承泠的尾巴了,漠北王聪明的岔开话题。
“除却伤及北漠的事,其它都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