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丝丝入骨。
楼东来双手抓着斗篷的领子，好让身子经得住寒冷。他的人很高、眼睛很明亮，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堵墙。
确切的说是看着墙上的一张通缉令。这道墙本就是第一剑宗外战堂专门用来发布悬赏的地方。
他没有看通缉令上的内容，而是盯着纸上右下角一个发着淡黄光晕的印章上，这是外战堂的标志，没人能仿造得过来。
楼东来也不行，但他现在却很需要。
“就差最后一步了，但也许，现在的他根本不需要这玩意也行了呢。”自言自语的声音掩盖在寒风之中，楼东来的身子毅然的朝着剑宗的山门下离开。
每个月剑宗外门弟子都有一次下山探亲的机会，楼东来早已没有亲人，但他却连续半年保持每个月都下山一次。
以往的他下山都会带一些好吃的、好喝的。但这次没有，他的手里只握着一张泛黄的纸张，此时正缩在斗篷之中。
这张纸的颜色跟之前在墙上看到的那些通缉令一模一样。
北洲已到最寒冷之时，天寒地冻，就连一些修炼有成的修士都不想在这样的天气中走动，更何况楼东来此时连融魂境都还没有达到，他的身子除了比普通人强壮一些，其余的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但寒风中他却在笑，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第一剑宗依山而建，四周高耸的群峰早就被剑宗化为平地，但周围矮小的山峰却不少，楼东来下山走了大概三个时辰，就拐进了一座小山峰之中。
进了山里，寒风似乎减少了一些，楼东来抖了抖身子，径直来到山峰内一个隐蔽的山洞口，洞口不大，用特意编造过的树枝盖住，一般人经过也绝对不会想到里面别有洞天。
以往楼东来走进去之后都会将树枝重新盖住，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这样做。洞内传出一股浑浊的气味却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是，是楼师弟吗？”洞口打开的声音并不小。听到这声音，楼东来的表情很是怪异，有点惋惜，有点自责，却又有点兴奋。
“是我。”楼东来的声音很沉稳，洞并不大，楼东来的声音刚落地他就已经走到了洞内的尽头。
“是你就好、是你就好。”洞内没有掌灯，黑乎乎的，除了各自看到对方的眼睛外什么也看不见。
“呼”忽然，洞内大亮，是楼东来燃起了火折子。
“楼师弟你干吗？快将火灭了。”借着火光，此时朝着楼东来嘶声揭底的赫然是一个只剩下几根碎头发，脸色犹如老人的男子。
但他的声音很清脆，一点也不像上了年纪的样子。事实上他的年纪跟楼东来差不多。
“季师兄，该离开这里了。”楼东来将火折子插在边上，用手压住对方激动的身子。
“离…离开？”季师兄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楼东来没有说话，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那张白纸展开，里面是一个年轻人的头像，一个硕大的‘死’字盖在此人的脖子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季师兄看到这张白纸到时候却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起来：“悬赏令，我竟然真的被通缉了。”
“哈哈，我被通缉了。”季师兄宛若疯癫，楼东来看着通缉令上被自己故意撕掉的一角，暗道：果然已经不需要了吗？
“季师兄，你冷静一下，现在还没人知道你在这里，你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楼东来的眼中流露出一股不甘之色。
季师兄毕竟没有真疯，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楼东来的神色他自然也看在眼里，但他却转头盯着那张通缉令许久，楼东来发现他一直只看着上面的头像。
“我还能离开吗？”
楼东来没有回答，目前为止，那些上了墙壁的悬赏令没有一张能成功贴过一年的。剑宗若是要杀一个人，这个人就绝对有死无生！
“多久了？我在这里躲了多久了？”
“半年了。”楼东来回答。
“是吗？我感觉自己仿佛过了好几十年。”季师兄开始自言自语，说道：“你知道吗？我每天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担心看到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
“所以我一直不敢睡觉。”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所剩无几的长发。
“其实我当初真的没准备杀他的，我只不过想教训他一下，就好像教训其他人一样，你应该知道的吧，楼师弟？”他将眼睛从画像上挪开，死死的看着楼东来，就好像希望听到他想听到的答案。
“是的，我知道。”楼东来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季师兄忽然笑了，他说道：“我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哪怕以前我也欺负过你，但你还是尽心尽力的帮我。”
楼东来有些哽咽，说道：“我也是，因为季师兄你也是一个好人。”
季师兄看着楼东来，很突然的哭了起来：“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是十大弟子师正师兄的族弟，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不会去找他麻烦的。”
看着曾经在外门不可一世的季师兄如此模样，楼东来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但他知道，他就快达到目的了。
果然，季师兄哭了一会又笑了起来，看着手上的悬赏令说道：“瞧，悬赏我五十块元灵呢，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值钱。”
他将头斜着看楼东来，笑问道：“你想要这五十块元灵吗?”
楼东来笑不出来，他的双肩一直在颤抖却是没有开口，季师兄反而伸出一只手来拍着他起伏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你该为我高兴才是的。”
“你不知道那种每天担惊受怕的日子有多么的难过，今天你过来带这消息给我，我仿佛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两只手按住楼东来肩膀，说道：“师弟，送我最后一程吧。”他的眼中带着恳求之色，然后看着一把插在土里已经出鞘的长剑，就一直放在他的边上，唾手可得。
但是，楼东来的身子没有动，季师兄苦笑了一下，自己将剑拿了起来，剑身抖动，也不及他身子抖的厉害。
楼东来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拔剑，也看着他将长剑横在脖子上。
“谢谢你，楼师弟。”
“对不起。”林被的道歉声音不小，但季师兄显然已经听不到了。
血花飞过，楼东来看着季师兄的尸体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叮。”
“媒介死亡，恭喜宿主完成‘焦虑’任务。”
“奖励宿主永久失去‘焦虑’情绪。”
“奖励宿主融魂境巅峰。”
感受到身体上突如其来的力量，楼东来握紧拳头，喃喃自语道：“这就是融魂境吗？灭情道系统，真是挺有意思的呢。”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五年了，他终于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短暂的欣喜过后，楼东来看着季师兄的尸体，有些感叹的说道：“生前如此跋扈，死后还有一洞穴埋葬，岂不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幸福了吗？”
外边寒风依旧刺骨，楼东来走在回返的路上却有着两种不一样的感受。比起下山，回去的时间似乎短了一半。
外门依旧是剑宗最热闹的地方，一个年轻人看到楼东来主动朝着他走了过去，问道：“楼师弟不是下山了吗？”
“山下风太大，顶不住就回来了。”楼东来随便编了一个借口离开。
这人哈哈大笑，看着楼东来的背影，蓦然的，他说道：“对了，你知不知道那姓季的去哪里了？打伤我都大半年了还是没看到他人影，我还想着跟他好好算算账呢。”
楼东来回过头，轻轻笑了一下，说道：“这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