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顶着硕大的熊猫眼,在他电话里的指示下,她进了一家酒店的总统包房,在薛祺的注目下,签下了那份合约。用三年的屈辱时间换来那三口之家的安宁生活,她愿意。
而另一头,亦在他的指示下,进行了最全面的手术。
回到家,她颤着手不敢不开那扇门,只要不打开,就不用担心马上就会关上。
徘徊了好久,她苦笑着开了门,麻木的收拾了自己必用的一些东西和所有的课本,放在小小的行李箱里,甩上了重重的门。
聂容羲早就派薛祺在楼下等候,她看了那个明朗帅气还带着一点纯真的男子,默默地将箱子放进后备箱里,淡淡的说了声“去医院”就再也没开口过。
进了医院,她趴在玻璃门口,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邱志谦,眼睛眨也不眨,如石化一样。
一直站了五六个小时,全身都近乎僵硬,双脚支撑不住倒在地板上,才被医护人员抬进病房。
瑞瑞小跑着到她跟前,红肿着眼睛:“姐姐你没事吧,医生伯伯说你受刺激,还有”他说不出来,着急的抓着床单,侧脸向走进来的黄晓娟求救。
黄晓娟看着邱子瑜:“医生说你长期营养不良,受刺激过度,你怎么会”
邱子瑜看向瑞瑞:“瑞瑞心疼姐姐了?”
瑞瑞使劲点了点头,埋进邱子瑜怀里,少年闷闷的:“嗯,爸爸流了好多血医生伯伯说没事了,姐姐不能再有事瑞瑞不让姐姐有事,瑞瑞保护姐姐”
黄晓娟悄悄别过了脸。
邱子瑜眨了眨眼,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可是姐姐担心爸爸啊,瑞瑞帮姐姐去看着爸爸好不好?”
瑞瑞抬起头来,轻轻点了点:“嗯。那姐姐不能再吓瑞瑞,姐姐今晚要给瑞瑞讲故事。”
她一滞,点点头:“好。”
看着瑞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看着黄晓娟:“我要走了。”
黄晓娟睁大红肿的眼睛,一脸茫然,忽而看到门外的薛祺,像是明白过来她话中“走”的意思,瞬间惊慌失措,原本温婉的脸一下子狰狞起来:“我不答应,你爸爸也不会答应的!我不管你跟他有过什么,我可以帮你瞒住你爸爸,但是这件事不可能,我不会让你走的。”看着邱子瑜垂下的眼帘,她哽咽了一声,拉住她没有挂针的手连忙往怀里拽:“子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去跟他求情,我去跟他说,让他放过你们”
“没用的。”邱子瑜打断她的话,平静的开口,“我们斗不过他的,他这种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今天的事你还没看清吗?我不想我爸爸再受苦了。那个人答应我,不会把我这个身份说出去,也会给我三年的平静生活,更会供应我完成学业,所以你不要告诉爸爸也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就对他说,是那个人看爸爸受伤,过意不去,在我苦苦哀求下让我去打工三年抵债,不管他相不相信,你,一定要说服他要他相信。三年之后,我自然会回来,若不然,我们都活不了。”
黄晓娟紧紧抓着她的手:“子瑜”
“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替我照顾好我爸爸。”说完,她拔掉了针头,摁住冒血的针孔,蹒跚着向外走去,“就算为了瑞瑞,你也没有理由不答应,不要来找我,不要让我爸爸来找我。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家的话。”
回忆如水,洒遍心头每个角落,引得心也痉挛起来。
他就坐在那棵最大的芙蓉树下的青石凳上,背对着她,背部微曲,僵化如硬石。
街头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更加萧索,她裹了裹身上被风吹得松垮的单衣,慢慢走近。
那张苍老的脸印着岁月无情的痕迹,两鬓之间已经是银霜风华,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片莹亮。
她心口忽然狠狠地揪起来,像被人捶了一棒槌一样,生生的疼。
快步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像小时候撒娇一样的俯在他背后,紧紧地环住。仿佛所有的冰冷一瞬间被烟火散发的温暖驱散,她攀附着他,眼泪破碎风中,流走在时光隧道中的那一片片温情时刻如惊涛骇浪般铺天盖地而来,让她泣不成声,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喃喃的低语:“爸对不起爸对不起”
邱志谦浑身僵硬,摩挲着她的手,老泪纵横:“怎么会是你对不起,是爸没用,是爸让你受苦了,是爸对不起你,是爸对不起你”
“爸”
“爸,明天我就回去了,回去上学。我准备考研,再学下去。”
“嗯,好,你已经长大了,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爸爸供你。”
“爸,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嗯,好。”
“爸”
“嗯?”
“爸”
“嗯?”
“爸”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傻孩子”
叮咚!
“来了——”黄晓娟朝门口喊了一声,却丝毫没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低着头看着菜板,仿佛刀下的鱼是什么珍奇宝贝,“子瑜,应该是送牛奶的,你帮阿姨开下门。”
邱子瑜放下手中的菜,应了声,擦了擦手向外走去。
打开门,刚要开口,就被伫立在门前的修长的身影愣住,一时间心念百转,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谢守东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掩饰不住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嗓音带着风吹过般的沙哑:“你果然在这里。”
邱子瑜看着他掩饰不住的倦容,下巴上露出的点点胡渣,眼里闪过一丝涩意。
黄晓娟的声音远远传来:“子瑜啊,是送牛奶的吗?跟他说记账上就行了。”
邱子瑜回过神:“不是,黄姨,是我的同学来看我。”
黄晓娟顿了顿,急道:“那快请你同学进来啊,在这吃饭!”
邱子瑜应了声,侧身让谢守东进来。
黄晓娟走出来,谢守东满脸的怒气收敛了些,向黄晓娟笑了笑:“伯母好,我是谢守东。”
黄晓娟连连打量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哎,好,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做饭吃。”
谢守东谢过了黄晓娟,在沙发上坐下,脸色又变得难看。
邱子瑜在他身边坐下,张了张口,一片涩然:“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们家?”
谢守东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先给我端杯水来,渴死我了。”
她一愣,打量了他一眼,白色蓝格格的衬衫带着些油渍污秽,领口处两个纽扣开着,露出的脖颈带着星星点点的汗丝。蓝色长裤贴着修长的腿,却不难看出上面的却没有往常的清新,带着尘土的迷蒙和轻轻浅浅的划痕。白色的运动鞋上黄灰一片。
别过了脸,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起身为他倒了一杯凉白开。
接过水杯,他张口就灌进去,一大杯水见底,他才抿抿嘴,将杯子放下。
“你刚回来?”她试探着问。
“嗯。”他闷声一句,仰靠在沙发椅上,微眯起眼,满脸的疲惫。
看着他嘴角点点的水渍,她皱了皱眉,拿起一块纸巾擦过去。
刚刚触碰的手被他紧紧地拽住,他眼底闪过一丝暖意,连带着冷硬的脸庞也缓和了下来,墨玉色的眸子仔细打量着她。
莫名熟悉的眼神让她一颤,她抽出手,将纸巾塞给他就坐了回去,微微往外挪了一点。
谢守东眼里的星火暗了暗,几近歼灭。擦了擦嘴角,他缓缓开口:“你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去学校了,电话又打不通是廖萌萌担心你,让我来看看你会不会在家的。”
邱子瑜听着他的话,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回答又似是喃喃自语:“我手机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正准备回去在重新补卡呢!”
谢守东面色稍暖:“什么时候回学校,班导说有一份报告,要你回去修改一下,具体什么我也不清楚。”
邱子瑜点了点头:“应该是上次比赛之后的评奖分析报告吧。本来打算今天就回去的,但是明天走。幸亏你来的早,不然白跑一趟了。”
谢守东白她一眼,站起身:“什么白跑一趟,我回家有事,顺便过来看一下你而已。我爸爸还等着我呢,先回去了。明天走的时候记得喊我一起。”
“好”邱子瑜眼神暗了暗,随着他站起身,“吃完饭再走吧,黄姨做了鱼和螃蟹,你尝尝吧。”
谢守东笑笑,双手插进口袋:“不了,还是算了。没有尝过就不会留恋,也不会后悔。”
邱子瑜心募得一紧,转过头去扬声道:“黄姨,我同学要走了,我去送送他。”
走下楼梯,邱子瑜看着身旁的人,微微勾起了嘴角。
“你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家的地址,你怎么知道?”室外的风带着阳光的燥热火辣辣的照在他们脸上、身上,邱子瑜拢了拢头发,还是问了出来。只要问了,就不会无止尽的猜疑,就不会有任何念想。
“你又不是隐居,难道我就只认识你一个人吗?”
“哦我忘了我们的同学也有住在这的。”心里有淡淡的失望轻轻划过,不着痕迹。
走到莲池前,谢守东抬头看着一汪碧波,低低的开口:“无论你发生过什么,记得有我在。”
回到家,黄姨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红彤彤的大闸蟹那叫一个娇艳欲滴。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孩子挺好的”
邱子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二的时候一个班。”
黄晓娟看她一眼,没再细问,笑呵呵的便往厨房走回去边絮叨:“饭好了哦,瑞瑞也快放学了。打个电话给你爸,这老头子大清早的就跟着一帮子老头老太太上山去了,说什么采果实。他也不想想,这刚初秋的有什么果实,这么热的天,他血压又高,怎么越老越不正经了,整天让人操心”
邱子瑜听着语言混乱的埋怨,嘴角微微漾开,扬声对着厨房,她朝洗手间走去:“我先洗个手,马上就打。”
对着大大的镜子,嫣红脸庞在满眶的眼泪下模糊不清,她捂着嘴,别过脸。
谢守东在莲池前迎风而立的样子萦绕在脑海,她轻咬着唇止住颤抖。
如果这些话早点听到,当初没有那么一意孤行,那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自己早点醒悟,看透这掩藏在柴米油盐下的真心真爱,这十几年来禁锢的心又会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