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一月份,深冬的寒意还在不断地从空气中渗透出来。他撑着登山杖,时不时抬腕看着手表上转动的指针,缓步前行着。
他正在雪山山脚下的草原。凛冬来临,草原上有的只是枯草。冬日的气温虽低,但此地的温度却未至零度,迎面吹来的风也只是让人感到清醒,而非刺骨。草原的视野十分开阔明朗,如同北欧的平原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原上纯白的积雪与雪山峰顶的积雪和云层映衬着,给予景物一种冷静的主色调。此时已是下午,天空中明显的亮光已经不见了,几束柔和的阳光穿透轻薄的云层,使得眼前的一切更加朦胧了。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独自远行了。
时代飞速发展,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努力地向前奔跑着。但是他似乎完全处于这世界的边缘。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没有属于这个世界。
他叫李梵辰,今年16岁,就读于本地的一所优秀的公立高中。从小到大,他需要被管教的时候似乎只有婴儿期。他的自律能力是天生的强大,即使16岁就十分独立自主,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旁人给他的第一印象都是老实,呆板无趣。但其实,他从小到大的爱好,使得他的内心并不是那么的规矩无梦。
天文是他唯一的爱好。这么说可能有点广义,其实他只是喜欢看星星,望着那些光年之外闪烁的微光,仿佛是宇宙中两个孤独灵魂的相遇。他从不需要社交,没有经历过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经历的风花雪月。他的内心似乎比真实年龄小了三岁,却又和比自己小三岁的人相比显得更加成熟。
总而言之,他很矛盾,又很符合逻辑。
世界飞速发展,又有谁愿意停下奔跑的脚步,仰望星空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至少现在还没有。
说起远行,他经常在学校的课业不那么紧张的时候,背起户外的装束,前往人眼稀少的地方野营。目的很纯粹,只是为了能看到星星,顺便亲近一下自然。他所居住的城市,能看到星星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工业的发展,留给这座城市的只有钢筋水泥和混凝土。说是为了逃避所不喜爱的一切,他也不否认。他踏足富士山的本栖湖边,仰望过富士山的日出前的启明星;徜徉大西洋的海岸边,品味过月色下海天交融随潮水起伏闪烁的繁星。
这次,他来到了雪山下的草原。
山峦是层叠的,将山这边的草原和山的那边阻隔着,使得山这边的草原独自发展成了一片景色宜人的小天地。有山,有湖,有树林,清新和谐。
李梵辰停下了脚步,抬腕看了看手中的表。“已经五点了啊……”他思索着,“这一带的地势比较平坦开阔,不如就先在这扎扎营吧。”他所在的四周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只是深冬已至,草已然枯萎。北边有一片湖,湖水的周围是一大片墨绿色的松树林,在雪山和灰云的衬托下凸显出冷色的主色调。再远一点,就是层叠的雪山了。此时正是冬季,雪山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增添了巍峨壮阔之感。
李梵辰朝着北边的湖边走去,最终在离湖20米远左右的草地上定了扎营点。他从包里一件一件地把工具放出来,再娴熟的定钉,拉竿,撑帐,最后把帐篷搭好,总共没超过10分钟,他满意的拍了拍手。看来过了一个学期,自己的技术完全没变差嘛!微风时不时吹来,他在帐篷入口前张开了一张帆布折叠椅,坐了上去,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天气真不错,只是云有点多。也许在星星出来之前还能先看到日落。”他将双手扣到脑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自言自语道,接着轻叹一口气,拍拍手站起,“先乘天黑前把柴火找齐吧。”
不远处的湖面十分平静,湖水清澈得映出十分纯粹的湛蓝色,倒映着巍峨的雪山和宽阔的松林。沉静,平和。未至零度的湖水还没结冰,“取水会比较方便。”李梵辰想着。他踩着软篷篷的枯草,迈步朝松林里走去。
松林里和外边的湖和草地似乎是两个世界,林子里的鸟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树木之间还有几只不安分的松鼠上蹿下跳,一派闹腾。李梵辰环顾四周,嘟囔道:“早知道带相机来了……不过,会不会有熊啊,但愿网上的资料没有出错。”他在来之前查过相关的详细资料,确认了这一片露营地的安全性才动身前往的,可是网上资料的严谨性……他回忆起来,上一次到日本的时候,就是因为攻略上漏写了营地柴火的使用说明,害他准备得不充分,没法生火就得早早入睡。这次来雪山前吸取了上一次惨痛的经验,做足了攻略,却仍有些后怕。
捡拾柴火虽并不需要很久时间,但是冬天的天黑得早,时间没过多久,天空中就布满了夕阳的颜色。李梵辰抱着柴火,穿过林间的喧嚣,缓步走回营地。
天黑了几分,有些东西已经看不清了。半小时后,火生了起来,天空也完全遁入了黑夜。李梵辰又支起了小野营灶,摆上一口小锅,倒水煮沸,煮起了晚餐的面。面是易熟的,不出几分钟,他就端着小锅,又坐到了帆布折叠椅上,抬头,深呼吸,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四周已浸入了夜色,偌大宽广的草原上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他帐篷边的篝火上燃烧着的一点火光,在崇山峻岭的黑色夜幕中跳动着。深黑色的天幕染成了深蓝,繁星如约而至地被点缀上了夜幕,像神明肆意抛洒的闪光,在天空中闪耀着。星光照耀草原,天地之间,这顶小小的帐篷显得是那么的孤独。但李梵辰知道,此时的他并不寂寞。浅风轻拂,松树林奏出了沙沙的响声。他享受地闭上了眼睛,轻闻带有松木和湖水清新的晚风,倾听着大自然的低语。在这广阔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人。
晚八点,洗净了锅碗,李梵辰躺在了草地上。
没事情干了。
距离最深的夜,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不如就先闭目养一下精神吧,他想着,拿出了准备的蓝牙音箱,轻奏着提前下载好的钢琴曲。
他的眼睛刚想闭上,霎时,一道绚烂的光从天空中折射进了他的双眼,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又睁开眼睛。
“是彗星吗?”李梵辰坐了起来。那道光色彩斑斓,仿佛是被棱柱分解过又糅合在一起的阳光,透析出比极光一般靓丽的色彩。它飞速移动着,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夜空。
“天文台有说今晚这一带会出现彗星吗?而且这彗星距离地面未免也太近了吧……啊,真的应该带相机。”李梵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刚想躺下,用目光送行这远到的来客,下一秒却坐怎么也不住了。
他分明地看见,彗星碎片的其中一个与众不同的极小极小的碎片,穿过了斑斓星火的灼热,落在了离他不远的林子里,大地微微颤动,闪光漫天,照得林子一片透亮。伸手轻拂,甚至能感觉到它落地时溅起的气浪。
他呆住了。理论上说,这么小的彗星碎片,不应该能穿越星火的灼烧,落到地面上的啊……
他凝视着北边的林子,林子里发散着绚丽的光。“去看看吧。”他嘟囔着站了起来,朝林子里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靠近林子时,李梵辰只觉得夜间的林子十分寂静,是死寂。就算是动物都在夜晚藏起来了,也不应该会这么安静啊。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仔细辨认着流星落下的方向,同时也得兼顾着后方营地的方向,但他完全游刃有余。多年野营给他培养的方向感使他特别有自信。
往前几步就进入林子,只见漆黑一片,几束月光透过树枝洒在地面上,不清不楚。
李梵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几分钟前,这里还透亮着彗星落下时的火光,映亮了几乎半片林子。可是就在踏入林子的刚才,一切归于黑暗和死寂,仿佛一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李梵辰掏出手电筒想要照明,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关的拨片怎么也打不开。他有些慌乱,手不住地上下拨动着拨片。接着,“啪”的忽然一声响,手电筒的光线笔直地射出。紧接着,一阵风猛地吹来,风声中夹带着一阵阵尖锐的鸣叫声。
李梵辰真的慌了,手里的手电筒被握出了一层汗。但是对彗星的好奇心,在他的面前远强于恐惧。他打着手电,缓步向前走着。
林子里真的一点动静也不见,只有李梵辰脚下树枝被踩断时发出的响声。随着不断地深入,营地里的火光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怎么会……有人?”李梵辰手里晃动的手电筒停住了,直直地照向前方。
不远处,李梵辰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他疑惑地拿起手电筒又是一晃。果然,是一个少年。那个人的体形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正坐在树林一片空地的大石块上。那一片空地可以看到天空,月光从那树林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照得那片区域稍显亮堂。石块上的那人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正在拿手电筒照着他,正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晚风吹过他的运动外套,衣角依着风随意地飘动。
“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其他人。他也是来野营的吗?”李梵辰想着,于是走上前探着脑袋试探地对他喊道:“喂!你好!”
那人似乎被吓住了,猛地一回头。声出的那一瞬间,风再起,那阵尖锐地声音又响了起来。少年飞速地从石块上蹬了下去,朝李梵辰飞速跑来,扯住他的手臂就压低声音吼到:“快走!”李梵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住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无意识地被拉着跑。
“这附近还有多少人?”少年似乎脚下生风,一边狂跑一边头也不回地问。
“啊?就……就我一个啊!”李梵辰回答道,脚下也在飞快地跑。
“你来这里做什么?!”少年想吼,声音却不敢放大。
“我来野……”
“闭嘴,站好,”李梵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一把拉到了一个石头洞窟里面,“来了。”
“什么来了……?”李梵辰不安地问道。
“先闭嘴。”
忽然,风又起。接着,又是一阵尖锐的鸣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