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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曲淼

超常理来说,罗安市的六月是仍然像是春天的天气的,但这个六月中旬,全市的天气居然最高到了36摄氏度,人们感觉自己出的汗还没有来得及流出来,就全部蒸发了,嗓子也干得仿佛都粘连在一起。连原本有烈暑天之中的“世外桃源”之称的珲春堂,都赶紧在一天之内装上了空调和风帘,可想而知外面得热成什么样了。

老人都说是这是火神降世了,否则这里怎么会这么热呢?有的讲究的祠堂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送火神的仪式。

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王姨见底下的人在烈焰中辛苦地熬着,就让厨子师傅冰了些消暑的甜汤给那些忙活得满头大汗的员工们喝,再分出一些给往东苑西苑两边的人送过去。

像是绿豆汤、冰镇西瓜汁、椰汁西米露这类的甜汤在这个时候喝刚刚好,前几天那些客人见了也讨来喝,喝完后觉得很不错,居然说要打包一份带回家,还说多少钱都买。

王姨见想要的客人还不少,就让厨子师傅干脆多做几桶,一直冰镇着,还在大堂立上这些甜汤的菜牌。

本来她还想着要是卖不完了,员工可以自己拿回家喝。谁知这几天听到消息来的人很多,每天只有不够的,还没有剩余的,甚至专门来带走糖水的客人也不少,王姨还不得不去对面的米粉店借了不少的一次性餐盒打包让他们拎走。

酷暑之下,曲淼端着一碗绿豆银耳汤,颤颤巍巍地往东苑走去。

原来是那些阿姨见这碗绿豆汤是要给任瀛的,就说什么都不肯送过去,他们还若有所指地往曲淼那儿看去,让曲淼去送。

曲淼本来不好意思去的,但是曲淼看阿姨们后来是真的不去了,而且那汤已经没那么凉了,再不喝就不好喝了,就只好端着往任瀛常待的地方去了。

她很是忐忑,手一直在抖,本来不太满的汤碗都撒了不少出来,溅到了她的手上。

她却不是很在意手上黏腻的感觉,还一直在想一会儿进去了应该说些什么。

她喜欢任瀛其实挺久了,第一次见他时就有些喜欢的心思的。

因为他生的好看,个子也是自己认识的人之中最高的,虽然有些不太爱说话,神情也总是淡淡的,但现在的女孩子几乎就喜欢他这样的类型。

后来曲淼对他越看越上心,看他自己一个人在茶叶铺子看书也喜欢,看他细嚼慢咽地吃饭也喜欢,看他礼貌地和别人点头问好也喜欢,看他远远地慢吞吞地走路也很喜欢。虽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每一次触及到他的目光都是她的心花怒放的时刻,每一次擦肩而过都是她每天在被窝里反复回味的时刻,这就是暗恋吧,这没出息的暗恋啊。

曲淼走进去,看见他还是那样坐在根雕椅上,身形有些歪,专心的翻着书。

曲淼进了门,“你好,我来送冰甜汤。”她装作神情自若地抽了张纸巾垫在桌子上,放下那碗绿豆银耳汤,却发现旁边已经有一碗了——一碗喝了一半的冰镇椰汁西米露。

任瀛见有人又来送甜汤,抬头见是曲淼好像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说了声“谢谢,麻烦你了。”,然后就又开始翻他的书了。

可能是有些口渴,他又伸出手端过那碗西米露喝了一口,旁边的绿豆汤却一直没有碰。

曲淼一边往回走,一边有些委屈的想:都说暗恋的人最是伤神,果然是真的!你眼巴巴地给人家送过去,还溅了一手。结果人家也没怎么多高兴,好像还和以前一样不认识你似的那么客气。自己送的绿豆汤他也一直都没喝。

她想起那碗西米露,又有些不忿,那是谁送的啊,有人送了干嘛还让我来!哼!

霖铃见曲淼面色不爽地出去了,在东苑里头得意的笑着,她拍着心口,暗道幸好她机灵!

她那会儿听厨房里的那些阿姨又开始八卦、怂恿曲淼了,就赶紧半哄骗地催寒光,说任瀛哥在旁边可热了,可可怜了,让她赶紧给人家送碗绿豆汤过去。

寒光也没说不去,忙活完手里的东西还是去了。只是她转身盛的却是一碗西米露,她还撒了些冰渣子,给他送过去的时候,任瀛问这是什么。

寒光说了句“西米露。”就又回去了——店里今天还是忙得很,她的位置可不能一直空着。

霖铃想:幸好她当机立断,这不,寒光姐刚回去没多久,曲淼就来了。

不过她见任瀛此刻喝着那碗西米露的笑意,便隐隐的觉得她指定的这对鸳鸯这事儿多半有戏。

过了几天,众人就听说曲淼辞职了。王姨告诉大家,曲淼说她学习成绩不错,这个学期拿到了一笔很可观的奖学金,还申请了助学金,以后要专注学业,就不来上班了,以后可能会偶尔来喝茶。

珲春堂上上下下除了王姨李叔和寒光,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曲淼那丫头一定是被拒绝了,而且,肯定是狠狠地被拒绝了,不然那么乐天随和的姑娘却连珲春堂都不来了。

大家对此都有些唏嘘不已,都暗暗的想着以后啊这鸳鸯谱不能再乱点了啊。

又过了一段时间,曲淼终于是又来了珲春堂,她一个人坐在珲春堂的西苑五楼,喝着茶看着戏,桌面放着两碟王姨让人送的“前员工福利”,她看见有个新来的女孩子从楼下上来,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她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也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任瀛的场景。

她记得那天她那天值班做引座员,看见寒光姐领着一个客人进来,说是在外面偶尔遇见的找不到路的客人,那时看见任瀛真的很心动。她从没见过这么孤高又清润的男子。她本要带他往雅座走的,谁知他也许是体谅自己还要坚守岗位,就说不用了自己过去就行,于是她的心里对这个看似冰冷的男子又多了一份青睐。

本来以为再也遇不见了,就当成了枯燥的上班日子的一次艳遇而已。谁知当天傍晚在餐桌上就又看见了,原来他叫任瀛,是店长的侄子,怪不得不需要自己的引座呢,他对这里还挺熟悉的。

接下来的时光就是她既幸福又心酸的日子,她常常能看见任瀛,不过却总是说不上话。她一直都知道,她喜欢的这个人有些太冷了,言辞之间也是三句不离珲春堂的工作的。只是后来她见他对所有人都这样的,也就释然了。

最让她心酸的是她听到过的那些绯闻了,珲春堂里喜欢他的小姑娘挺多的,不过都是暗搓搓的埋在心里,也没人真的传出来什么消息。

她曾经听人说寒光和任瀛两个冰渣子在一起了,她不信,那人又说任瀛刚刚还去那个寒光姐住的阁楼里了呢,两个人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

所以曲淼也和大家一起去听过墙角,结果里面很安静,像是两个人根本不在的安静。没有什么暧昧的声音,偶尔有寒光极为平静和冷淡的声音传出来,她便相信任瀛是想借寒光姐的书来看的。她也觉得这两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太配,一个冷,另一个更冷。

只是暗恋就像滚雪球,不仅越滚越大,而且如果脑子一热的冲动,她也许永远都会困在这苦涩的冰封之地。她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一天鼓起勇气去找任瀛告白。

“任瀛哥,”曲淼去找他的时候,他还是在那里看书,位置都没有改变过,“我想和你说件事。你有空吗?”

她本以为任瀛的拒绝也会是斩钉截铁的“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

可是那个男子还没等她开始说,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不好意思,你的名字我有些忘了。你叫什么?”

他居然没记住自己的名字!她和他打了那么多次招呼,那么多人叫她淼淼,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吗?那这算什么?那自己又算是什么?只是无名无姓的路人甲吗?

“没,没事了。”曲淼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

她的设想是英勇而浪漫的,她要说出自己对他的所有爱慕,所有痴念,就算他不喜欢自己,就算他不想和自己在一起,可是自己也算是表了白,勇敢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的,她还管这个叫做就义。可是她现在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他那么礼貌的问话让却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那些安慰她的朋友说,那你也还是可以说出来呀,她想,如果自己再说出来,也许对她来说是更大的羞辱吧。

况且那个人和自己的距离其实一直都很远,自己连误会的机会都没有,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出来,让别人困扰呢?

她当天就决定和王姨辞职,找了个有些蹩脚的借口——暗恋者都是胆小鬼,不过不同于蜗牛式的胆小鬼,他们还没有触到疼痛,只是看见那个人的一个表情、听见他的一句话就会知道缩进自己的壳,保护好自己本就破烂不堪的心。

曲淼就告诉自己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之前,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她擦擦不自觉流出来的眼泪,走了出去。

戏台上,那出戏终了了,这场暗恋也就像大多数的暗恋一样无疾而终了。

霖铃看见曲淼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落寞的哭了,还有些内疚。

霖铃的心性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她咋咋呼呼的要做些什么,要让她退场,但她其实还什么都没干呢,曲淼就自己离开了。她还是觉得那个女孩子,本来可以好好表白、好好地道个别的,就算被拒绝了再体面地离开也好呀,说起来任瀛哥哥也太薄情了,可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给啊。

她看寒光和一个小姑娘在茶水间忙碌,心里想是不是和一个同样“薄情”的人就能变得不一样呢?

她玩味的看寒光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认真教导新来的兼职生,却不知道她一个情敌已经在无形之中退场了,只是,她又看向她的她身边,这新来的怎么也是个小姑娘呢?

霖铃觉得自己又要忙碌起来了,她可是看见这个小姑娘刚刚看见任瀛的眼神了,那痴迷的程度可不比当时的曲淼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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