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青年男子背着沉重的背包走在这个半岛西南边的海滩上,漫无目的地、乏味地一直走着。他来这里做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只能从打扮上看出他是个城里人。不是渔民,也不是农民。
昨天晚上,天下了一场十年一遇的暴风雨,大到完全换走了原来海滩的沙。随之而来的,则是混杂着流沙的死亡沙滩。
男子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不是熟知自然之可怕的当地居民。我推测,他只是一个想走路散心的人吧,可他却不知道,这样的行为让他走向了死神。
沙滩上有几处流沙漩涡,这种漩涡有一特点:越往里走,泥泞的流沙越多。人最终会卡进漩涡中,足部不再能动弹。
他精神恍惚,眼圈发黑,如同丧尸般全凭本能向前行走。渐渐地,他的脚湿了,上面沾了越来越多的泥沙,行走变得愈加困难。过了三十秒左右,他就完全嵌进了泥沙中,无法行走了——他陷进自己必然会陷进的流沙了。
他突然从自己发呆的精神世界中回到现实,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无法前进的双脚,他感到震惊、感到突然。
如果他注意走路的话,至少不会认为这是飞来横祸,因为走进流沙的过程是缓慢的,客观来讲人也不可能突然陷进流沙。可是,他走进流沙的那段过程根本没有被他所记住,那些时间都被他用发呆的方式遗忘了,因此,就他自己而言,那便是一场突来的灾难。
这个青年的足部刚刚下沉到流沙里时,他首先是愣了一下,为此震惊。之后,他很惊慌失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浪费了他无比宝贵的一分钟——原来仅仅是陷进一个脚底而已,而现在,他的脚踝下部以及脚踝上几厘米也都陷入流沙当中了。这样,他就不可能自救了。
在他干着急的时候,身体在急速地向下下沉。他在一刹那茅塞顿开,意识到了自己以不正常的速度下沉的原因,便火急火燎地把自己沉甸甸的宽肩背包往旁边丢去。背包砸到一旁的流沙漩涡边缘上,底部沾上了肮脏的泥沙。
青年往流沙里下沉的速度慢了许多,可是已经晚了,这一点,前文以提及过了。把背包丢掉,减轻负重又有什么用呢?仅仅是让自己的死亡过程更加漫长罢了,仅仅是让自己感受到更多的绝望罢了。他现在也只是有更多的时间在离开人世沧桑前去思考感悟而已。但是,如果他去愤恨世界呢?
如我们所料,他的确开始憎恨世界了——不,准确来说是憎恨大自然。他在心中建造了一座法庭,自己审判这可恨的自然。
他想,自然无恶不作,它用猎豹吞噬野兔;它用年龄使人衰老;它用疾病侵蚀生命;它用陨星毁灭恐龙……大自然是一个恶霸,仗着自己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与权利,毫不留情地摧残这些可爱的生命,如同一些人用双手碾碎无辜的花瓣一样容易。啊!多么地令人愤恨,这无情的自然!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把自然撕得粉碎,让大自然的碎片躺在血泊之中,自食其果。
他那些幼稚而又有些道理的想法在脑中挥之不去,一步步加深印象,使他愤怒到了极点,最终,他开始了吼叫。他不甘心,他要和自然作斗争,他要与其搏斗,赢回自己重生的希望。
青年奋力向流沙漩涡边缘挪动脚步,拿出了一个人超常的执著;男子用力抬高自己的足部,给出了一个人最后的坚持。但都无济于事:他根本无法往前移动。左脚倒是被他抬高了一点,可右脚却下沉了一大截,都快到没掉膝盖的程度了。显然,他的努力无济于事。
自然,狠狠地回击了这个青年。
青年受到了打击,原来,他是根本无法与自然对抗的、渺小的人啊。他开始为自己即将死亡而落泪,他害怕了,这是每个人在濒死时都会有的情感。
青年没有大哭大闹,反而异常沉默地流下了两行泪水,沉默地流泪会使人更加痛苦,对死亡的恐惧压在心里,在精神上受到巨大的创伤,但在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他内心的感受。
男子的膝盖已经全淹没在流沙中了。仅仅是两个多小时而已啊,沉重的背包以及无用的挣扎都是他加速死亡的祸根。青年的眼睛干了,泪水则湿润了他身边的流沙。他仰头看天,晴空万里;他瞭望远海,清澈蔚蓝。只有自己脚下的这一片那么的邪恶。
他在极度痛苦后渐渐地意识到一件事:也许会有当地人经过海滩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很有可能获救。青年的心升起了新的希望。
非常可惜的是,因为昨夜刚下过暴雨,当地居民根本不敢远离自己的家,不仅仅是怕流沙,他们还害怕其它的危险。因此,几乎不可能有人能经过海滩来救人一命。但是青年却不知情,依然天真地企盼着一个拯救者。
流沙狰狞地用邪恶的双手紧握着青年的小腿,使出了一种无法被万物挣脱的强大力量。像是歹徒要挟人质一样,流沙在要挟青年。与之又有不同,有警察去救人质,而他却没有救星。
人如果陷进流沙,并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只用几秒就会被吞噬。在流沙中被淹没的速度,是很缓慢的。对青年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想象一下,陷入死亡当中,自己是一个健康的人,没有病痛,却已然升入了天堂,的确是一件很诡异的事。缓慢的死亡过程让青年的惧怕累加,越积越多。倒不如一死了之,省得在世上承受这死前巨大的压抑与恐惧。
烈日当空,泥沙一步步爬到了青年的大腿上,贪婪地舔食着他因惧怕出的汗水。青年受不了如此痛苦地站四个小时,他腰酸背痛,脖子还略略地抽搐着,全身都被神经的感知鞭打。身体与心灵在离世前受到这样子的折磨,是难以想象的。
黄昏,腰际已没。
世界,并不会因一个人的死亡而改变什么。青年的思想越来越沉闷、绝望。这也许是黄昏所带来的影响吧。他的内心不再有愤恨、悲痛与希望,不再有波澜起伏。好像是想开了一般,平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青年看向了远方——中心宽广的阔叶林带着五颜六色的树叶,点缀着各种鲜艳的花朵和珍稀的植株,坐落在这个半岛上。
半岛的东部还有一座高而陡峭的山,一条相对平坦的小路蜿蜒而上,直达山顶——这就是当地人上山的路径。山腰和山脚露出了些黑乎乎的岩石表面,只有零星的黄草还嵌在上面。但山顶就不同了,青翠欲滴的草盖在山顶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山顶上坐落着几座简朴的乡村房屋,轻柔地冒着炊烟。也许屋子里还住着温馨的一家吧。
天空变得昏黄,显出些沧桑感。西边的天际却被太阳烧得通红,太阳附近的云朵更是被照出了淡紫及金橙等文雅的色彩与之搭配。这一切加起来,不是死亡的前奏,而是一幅风景画啊。
青年又一次低头看着自己胸际旁的流沙,发出了微弱的叹息声。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已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他及他脚下的流沙组成的狭小空间,另一部分则是除此以外的整个美好世界。他渴望回到最初的美好世界,却发现两个世界部分之间有一道无情的屏障,他不能到另一个去,别人也不能到另一边来。
他,就这样被遗忘了。
黑夜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这样就不知道青年在做什么了,只能在朦胧之中,看到一他的头——也只有一个头了——还在海滩的表面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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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晨曦又一次照耀大地,万物生机勃勃,人民幸福而富裕。自然用温暖呵护世间万物,真是一个善人!
半岛旁,一座沿海城市中,有一户中产家庭,快乐地享受早餐。家庭中的一个小男孩,在三十年后,登上了亚特兰蒂斯号游轮。
——灵感来源:《悲惨世界》
(2018.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