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换完衣服,擦干净脸,梳好妆到了大厅时,两边早早就坐着我家能说得上话的人,就连早嫁出去的二姐明阳也回来了。二姐自小便与我一块,长姐如母,她对我十分疼爱。一见我来,眼泪夺眶而出就站起身想上来询问我的伤势,可我爹的眼神一扫,她又硬生生坐了回去。
我爹正坐在堂上,旁边坐着的是我的祖母。我挪着小步子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挪进来,我爹却是不耐烦了,“给我走快点。”我实在怕我爹一生气将桌子上那盏茶砸过来,赶忙提着裙子跑了进来。
“跪下!”我爹说。
我从谏如流扑通一声跪下来,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祖母适时咳嗽了一声,我爹立马补充:“老王你也不看着给垫个垫子!”
王管家十分无语地拿了一边的垫子,习惯性吐槽:“这不是主君您不让给的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我爹碍于我祖母在,实在不好像平时一样踹王管家一脚。他只好咳嗽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然后将垫子抛到我面前。
我本来想意思意思表示自己不需要那玩意,结果手上的速度快过我的嘴,直接一巴掌将垫子拍了回去,砸歪了我爹头上的帽子,然后重新回到了王管家的手里。我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我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笑容:“要不宝儿你站起来回话吧?”
我也很尴尬,只好顺着我爹的话站起身。
我爹说:“你早上是不是扔了隔壁徐大人的幺女两坨烂泥巴?”
我点头。
我爹十分激动,拍案而起:“母亲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看看你做的事!我问你,这是一个大家闺秀做的事情吗?是吗!”
“那能怪我吗?她成天天不亮在我院子外头跟个大公鸡一样,准时准点把我喊醒,我只给她俩泥巴算是客气了。”我低着头,用脚反复碾着地上的绒毯,十分委屈。“我还特地蹲他家府门外同徐大人打过照面提了建议,我建议他女儿改成黄昏念,他表面应着好好好,实则什么也没改。”
我爹哼哼两声:“人家好学,念念古诗词怎么了?你要是能这样,我真是……”
“含笑九泉?”我抬头问。
我爹立马拿了旁边那盏茶朝着我就扔了过来,我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不想背后有人来,猛地退后就这么撞着了人,那人揽着我的肩头往后又退了一步。不凑巧,对方怕我被茶盏飞溅的碎片划到,想要带着我再退几步,那揽住我肩头的手下了力,摁得我连声喊疼。他即刻松了手,而我也捂着肩膀蹲了下来,他略带尴尬地问道:“怎么?”
“哎呀习惯了,我爹打的。”我顺口回了一句,等再抬眼,就看见这厅上众人都诚惶诚恐地跪拜下来,众声行礼:
“见过淮王殿下,殿下千秋。”
“殿下尊驾,怎么没人通报?宝儿,还不给殿下跪下!”我爹不敢抬头,又怕我现在这样无礼惹怒了我身后这位位高权重的主,只得小声且严厉地命我行礼。转而他向着我身后磕了头,“小女无礼,还望殿下赎罪。”
我转身跟着跪伏于地,只堪堪看见他的那双牛角靴,最顶上还镶嵌着两颗滚圆透亮的明珠,瞧着便是价值连城。想想也是,淮王乃何许人也?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圣上子嗣单薄,他曾被作为储君培养。圣上多病,年纪也不小,膝下也只三个皇子,一个病弱一个幼小,还有一个资质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呢,于国于家淮王更是被作为依仗。
国家之依仗淮王在我面前蹲下了他的万金之躯,伸手将我扶起来,使我能够与他平视。
“把手伸出来。”他突然说。
我一头问号,但是还没有那个熊心豹子胆将我好奇宝宝的身份进行到底,直截了当地问他干什么。只能一脸疑惑地将双手乖乖地平摊展开放在他面前,事后我想想,这个动作跟我哥房里养的白白要东西吃没什么两样。该死,这动作太羞耻!
他微微低头,嘴角似乎上扬,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将手里的一卷明黄色绢布放在我的手心,然后顺手将我鬓角有些散的发丝别到了耳后。此动作我哥说,撩人无数。他如今做得十分自然,别人一眼望去,都会觉得这厮定是常年对姑娘如此做法,已然练得炉火纯青了。
我也这么觉得,觉得话本子里的王权富贵纵是风流的说法十分之对。
“你不问我是谁吗?”
他低声地询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十分期待地看着我。我如果不是怕他一生气就给我上奏让圣上将我家满门抄斩了,我可能会骂他是不是有病,有谁会不知道你是谁吗这位皇室子弟。
为了表达我是知道他是谁的,我重重地点点头,十分尊敬地回答:“臣女知道,是淮王殿下。”
他摇摇头,依旧问我奇奇怪怪的问题:“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这话刚问完,我的身边响起一圈的吸气声。
我现在觉得他可能不是脑子有病,而是摆明在针对我。我怀疑手上这个绢布写的是抄家灭族,所以他来公告这个消息的同时还来戏耍一下我,让我死得更加壮烈一点。
因为害怕,我声音颤抖地问他:“我,我可以问吗?”在得到他的允许后,我又颤颤巍巍地发出人生可能的最后一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莫守陈。”淮王殿下十分满意,因此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然后又一副正经的将它整理好。“往后便要记住了。”
什么?记住什么?
莫守陈站起身,像是想起什么,“上次摔着的脑袋可有好转?”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对着我爹我祖母微微一俯身,“还烦请明国公与老太君尽早准备,本王还有事,便先走一步。”话毕,他转身带着几个侍从快步离开了我的视线,只留下跪了满厅的我的家人和捧着绢布傻呆呆沉浸在刚才莫守陈诡异行为和得知原来是他的震惊情绪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