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刻的晨钟刚刚打响不久,院里的烛灯就被点亮。忍冬推开我睡房的门,命小丫头折合上屏风,亲自端着檀香木盘站在我床边开始催命一样地催促我起床。
我艰难地从被子里冒出头,将手伸出帐帘外对着忍冬摆摆手,声音含糊嘟囔地问道:“几时了啊?”
“小姐,这已经卯时一刻了,该起床去参加选会了。”
我脑子稍一惊:“什么?我睡了多久?都选会了?!”
“是去参加选会的备选和教程。”忍冬解释了一句。她一向注重时间,将托盘递给一边等着的锦秋后,趁着房里还较昏暗的烛光看了看一来时就摆放在妆台上的大沙漏,冰冷无情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小姐,卯时一刻又半刻了,您再躺会就要到二刻了。”
刚刚稍微清醒的脑袋在忍冬的解释后又安心地迷糊了回去,我正半睡半醒,翻了个身讨好求饶一样与忍冬商量:“南国绝世无敌美丽的忍冬姐姐,你让我再躺半刻吧啊,就…半刻…吧……”
被窝真的是暖和啊!
我蹭了蹭被子,小小打了个哈切。
“您真的不起来?”
忍冬的并没得到我的答复,她深吸一口气,将帐帘猛地被掀起来,原本好好被我裹着的被子被她一把掀了开。我还没来得及缩起手脚去抢回被子,就感到一团又湿又冰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寝衣里,随着忍冬的手擦过我整个脖颈最后盖在了我的脸上。
“啊!!忍冬!”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湿滑激得清醒无比,一把揪住脸上还淌着水的湿毛巾飞快地扔出去,缩着脖子抱着被子就滚到了床的最里边。“你有话可以好好说啊,你干什么呢,我…还我…被子!”
忍冬还在跟我抢着被子,嘴里喊着:“百春负夏你们俩给小姐准备洗漱用具,锦秋去把我放在衣架那的衣裳拿来。”
我还苦苦抓着被角,半带哀求地同忍冬说话:“你再等等,再等等,哎呀我求求你了啊忍冬。”
“小姐您再不起床洗漱更衣,一会就误了时辰了!”
“还有时间的!明雅不是说让我等她吗?她肯定要打扮的,她那么臭美,肯定要很久的啊忍冬。”
忍冬一把松了被子,我失了力气直接一头栽进床里。锦秋已经将衣服抱了过来,忍冬唰一下抖开,言语不容拒绝:“请三小姐更衣!”
如果说我爹正正经经连名带姓喊我的时候是可怕的,那么我房里这个从小服侍我长大的忍冬正经喊我三小姐的时候是更可怕的。她的一句三小姐登时吓退了我还残存的瞌睡虫,手脚并用地从最里边钻出来穿衣服。
忍冬将我扔在地上的湿毛巾放到锦秋手里的盘子上,挥手让锦秋离开,我正有幸看到那盘子上木头罐筒里有无数活跃的小蜘蛛正在辛勤地织网。
“以后有话好好说,这叫起床的方式太残暴了。”我一边整着腰带上的香包玉佩一边小心翼翼同忍冬说。
忍冬替我打理好了裙摆,站起身好好给我行了个礼,语气平静地回道:“是小姐,忍冬知道了。”
我看着她认认真真安排我的事务的身影,想叫她不要再抓蜘蛛的话在嘴边转了转还是咽了回去,我更怕她下次抓了毛刺赖过来吓我起床。
“去问过四小姐院里的人了没有?四小姐还在梳妆打扮吗?”忍冬已经派人去催了许多次,结果丫头每次回来说的回复都是一样的。忍冬开始焦躁了,但碍于我的面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停地在饭厅打转,一次比一次走得焦急。
我还喝着早上新泡的花茶,望着快转成陀螺的忍冬开口安慰道:“没事,时辰还早,再着人去请一次吧,她的尿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你也别转了,你不晕我们看得快晕了。”
忍冬终于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说道:“这次奴婢亲自去请。”
她还没走出去一步我爹迎面就来了,穿着宽大的朝服心情极好地与我们打了照面。我爹原本舒展的眉毛又皱起来了,上下看了我几眼十分怀疑自己地问我:“宝儿?你怎么还没去储秀阁?”
我话还没答忍冬就先上去行礼了:“请主君安。四小姐昨日与奴婢说,要我家小姐在饭厅等她一同用饭,等候宫里来的老师。”
“雅儿也没去?不对啊,我昨天让她告诉宝儿……”我爹已经满头疑问,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过身对着我问,“她没告诉你今日要去储秀阁吗?”
我诚实地摇摇头:“没有啊,她院里的蝉衣昨日来我院里可没这样说,只叫我在饭厅等她一同用饭一同等老师。”
“老王,去叫四小姐过来。”
我爹发话了,王管家下去没一会就一个人回了来:“回主君,四小姐的院里没人,只几个小丫头在,问她们只说四小姐极早起来了,至于去了哪里为何没有照约定来见三小姐,她们几个嘟嘟囔囔的也说不清楚。”
忍冬气得脸都扭曲了,直直对着我爹跪了下来磕头,很是气愤:“主君,四小姐这不是害我家小姐吗!这万一被好事的人闹到圣上那,我家小姐如何收场!”
“这就先别说了,赶紧去备马车!老王,先叫人提前去打个招呼,然后你亲自送三小姐去。这若是问起来,便说宝儿昨日染了风寒,今日起来晚了些,快去快去。”我爹这会子也开始急了,连饭都不吃了,拉着我就出了府门,亲自看着我上马车。就要走时又赶忙着人拿了些味道极重的药包,叫我藏在身上来散散味,做得真些。
储秀阁位于京都城的东南角,是最角落的一处独立高阁,从我家出发足足需要跨越半座京都城。那还是直接按直线来走,京都城道路甚多,除却几个大的主道还有许多小道。那一路上商贩许多,马车走得就要更慢些。
“这个四小姐,真是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了!”忍冬第二十五次掀开马车帘子,看到前面还拥着许多趁早买菜的百姓顿时放弃自我,恨恨地甩落车帘。
我半靠在一边,手里握着二姐买给我的梦回红楼看得津津有味:“管她有意无意,咱们这不是有正当理由迟来吗?”
忍冬劈手就夺了我手里的书,气鼓鼓地望着我说:“小姐您可别太放松了!四小姐就算不是故意的,是她院里那蹄子传错了话,这都是在害您!”她眼见我又拿起了一本,急的要死。“您不是喜欢淮王殿下吗?您也说了他是您找了多年的心仪之人,您怎么还这么懒懒散散的啊!可急死奴婢了!”
我打开手里的大话西游,调整了姿势:“咱们见招拆招便是。今日这事也绝不是她院里丫头传错话这么简单,你可想想,昨天我不在,找你说话的是谁?”
忍冬立刻回道:“蝉衣!是四小姐院里的一把手。按理说,蝉衣不应该出这样的错。”
“是啊。”我翻了页书,“明雅为人谨慎小心,做什么事都稳妥。她院里的蝉衣与你共事一段时间不是?而且也是家生子中最伶俐的一个,还是我爹派给她,做事绝不会如此不小心。”
“那就是四小姐故意的?!”
马车颠簸了一下,王管家在外头喊:“三小姐,咱们到了。”
我啪得一声合上书,揉了揉坐得有点酸胀的肩膀:“等回去自然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