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蓬生筑,降龙内丹已现。院前,尤启面色微异,他跨入院便已察觉了,暗道凝神结体丸委实逆天,降龙人形体比凡人进修更为迅猛。虽早听闻,但比之亲见,感受大不同。
后院石几旁,降龙徐徐睁眼。对面,尤启落座,他细看了降龙,之前降龙所说记不得来自何处一事,他尚存疑虑,探究降龙身世之心也未死。
“降龙你可知出身之地,妖修品种?”识海渐消,降龙看清尤启,他不知尤启此问何意,记得上次他有说过不知。
“我记不得了,‘金冠白头七彩降龙’是老窝爷爷所取之名,那时我与湛蓝、祝逸第一次到他附近玩耍。”
尤启眉头深锁,老窝是不知降龙真身产于何处,而所取名字也是依了降龙形貌。如此,降龙来历真是无人知晓了。若不是重莲之北入困惊梦,他也不知朵生嗜杀近而开宗立派。而朵生虽是来自朵家岭,但其灵根仍是探不出,今次虽险得了七彩分神珠,尤启仍是满腹心思,忧虑上脑。
“弟子秋符得掌门令,请右长老移步内殿商讨秘事。”秋符信符之音无力穿透临蓬生筑气墙,但院内尤启却已听清。
“本长老已知,随后便去。”秋符于禁峰与瑶岐山半空间御剑飞回了重华门大殿。
“他还好么?”降龙已有半月不知朵生消息,他希望从尤启这儿得知,尤启看了降龙好一会儿。降龙对朵生态度大有改变,更不似妖修待凡人。
“他无事,不过迟早会离开。”对面尤启,脸沉如水,降龙才知朵生与他略有不同,并非重华门弟子,原以为朵生为凡人可入重华门,而今既是寄居,带他年长些,仍会被放回尘世。
“除了探究大祸,应还别有目的,师父一并说了吧。”降龙记起一事,他早开灵智,尤启三番五次探寻,又知大祸乃他造就,却仍待他如前,定是有要事需他相帮。
“日后你自会知晓,本长老尚有事,你接着修炼吧。”尤启无影,降龙犹疑了一阵,方清理杂念,对坐万苗长,继续入定。
重华门大殿外,秋符肃立,像是专程候人。尤启红影一闪,人已稳站旷场,他走近秋符。秋符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右长老,请!”白瓷如此客气,定有大事发生,他这右长老好不忙活。内殿,白瓷走来走去,大有焦头烂额之思。坤山出事,探查结果非尤启不可,立束传来消息说尤启回了山门,他立即着秋符前去请。
“掌门,何事如此不安?”白瓷转身,望定尤启,神色激动。
“右长老回程及时,五日前,常务长老近身弟子坤山外出采办,下落不明。元峰厉飒与苗长、丹峰魏明与童凤前去探查,发现凤梁山下,一处荒村煞气甚重,四人未免打草惊蛇,先回禀了此事。不知右长老有何看法。”
尤启柳眉微蹙,白瓷说话方式令人难爽,不过他所说之事听来却有分量。重莲山区各地小修真门派加上散修不计其数,厉飒与魏明实力已属屈指可数,煞气重过厉飒识觉,此修者恐入出窍期,不过有可能更高,譬如重莲山区重华门禁峰内就有耳引,耳引早越过分神期,已是重连山区顶尖大能。
“他们只是靠近?”白瓷点头,一副此事堪忧,恐成为重华门大祸模样,而后又恍然大悟,亲自上了五品珠玉茸茶,递于尤启,落座后,尤启坐他对面。
“魏明与童凤靠近不得,苗长欲入内,厉飒及时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尤启点头,降龙与朵生之迷查而无果,此事他会继续留心,却不会长期纠结。坤山失踪可略作调查,风梁山他得亲至了。
“掌门放心,此事,本长老既知,也自会前去查探。”尤启离了重华门内殿,重华门大门外,繁星渐显,昏暗旷场上,红影如翩鸿消失。
重莲山脚附近,临仙镇如大地上的蒙蒙银河,街灯点点恍如星辰。尤启无暇细赏,他往东去,东边凤梁山隐于昏暗中。
无光无息,凤梁山静如更古。昏暗略明,月光浅露云头,一条小道沿凤梁山山脊之南下延,末端,荒村隐约可见。
尤启落身山脚下,前方便是荒村,这荒村位于临仙镇最东,紧靠重莲山区东山群。村子在一处宽敞洼地上,与崖村朵家村大不同,朵家村毁于玉檀鸟,而这荒村却不知何故,其消亡远早于朵家村。村西,村房坍塌不少,一些已归山土最初之形,村子荒废已有数百年之久。行进中,尤启神识四扩,却发现前方一处院落保存甚是完整。
他推门轻入,一番详查,并未发现坤山遇害尸体,疑宿主或是连身子骨也一并吞噬的吃人妖修。院子附近也无异样。
前庭宵立,直至天明,尤启仍未察觉丝毫异常。整座院子仅东南枯井留了微漠煞气,煞气因久停而滞留,毫无意外,这天井正是那修者藏身之所。
院内流转着空灵之气,看来厉飒等已打草惊蛇了,以防万一,这名修者早遁形离了此地,再要寻找,需要费些力气。
今晚扑空,尤启甚是纳闷。近日,他所做皆无疾而终。重华门自有比这坤山失踪更为重要的事做,他断不会真要耗时去大海捞针。
日出尚早,重莲山区风轻云淡。东边尤启已飞越秀灵峰,他正回重华门,眼角百米处,钟契御剑西行。他柳眉顿舒展了不少,知钟契正怀抱朵生,前往归尘庙。
秀灵峰山峰高不足千米。归尘苗是其唯一建筑,此庙建立迄今无人知其年岁,钟契可算是五百年来第一个落在此山头的重华门弟子。十六柱构一间四方堂,堂内上千年来皆无一物,与其说是归尘庙,不如说它是聚会堂。
如今庙坍塌,十六柱仅剩七柱。庙顶残破大半,瓦砾四处可见。钟契四望,仅西墙角勉强能挡风雨,朵生尚未醒来,他靠墙放下人,取出三张米饼,两张放进朵生怀里,一张捏他手上。
“天意如此,若能逃得此劫,愿你重新做人。”钟契守了一会儿,离了去。墙角下,朵生仍未醒,微动睫毛昭示着主人正做着梦,他梦见鞅乐了,鞅乐正扭着蛇腰,但朵生却听不见咔擦错骨声。
“降龙他不在犄角院。”地上尘埃厚积,朵生梦呓清晰,他小手微颤着挪出了一段尘迹,手中米饼也快要悬贴地面了。
犄角院,王齐、郝晓与黄宇也早起了床,送走钟契与朵生,吃过饭就去了药田。唯独兴义不知了去向。
老窝药田老窝树,黄宇眼瞪如珠,虽满布血丝,瞳孔内秀灵峰却晴朗青翠。明峰与秀灵峰间隔着三十里深山老林。钟契前脚带走朵生,后脚兴义背着条筐也出发了,钟契是御剑去往秀灵峰,而兴义则是攀崖越岭。
断崖,万年长春藤长数百米,兴义下攀到藤末,岩崖突兀而出,手心早勒疼,他踏稳了才放开长春藤,揉了手掌。断崖处,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兴义吐出一口气,使劲扯断了两根长春藤,提着一端,小心翼翼往下攀附陡崖,陡崖虽高三百米,但比之光滑绝崖叫人有生还希望。
阳光刺眼,明峰清朗,陡崖上,兴义像只小蚂蚁下崖,下到陡崖低、绝崖顶时,已是辰时初,他选了翘尖石,绑好两根长春藤,扔了下去。百米藤落底,兴义顺着其中一根下到崖底树上,辨了方向,怀揣了五个山响果与两个米饭团,弃了装了王齐与郝晓所备食物的条筐于树下,才往朵家岭出发。
深林安静,时有游蛇、毒蛛出没,兴义不怕,他有修道根基,虽不种道,却也不曾荒废锻炼身体,在不是妖修的灵兽前自保足够。穿过三十里深林,就是朵家岭背后了。从斜坡往上,兴义已到朵家村菜园,他穿过朵家村寻着一条通往秀灵峰方向的崖径,崖径嵌在崖壁上,走过一段崖径,往下是一线天,出了一线天是一片山林,林中小径几近湮灭,尽由得断枝旧痕、苍散窝心草纷乱勾勒。
出了林中小径,一条山道横亘在前,青草盛覆,难见人迹。因入了近处尘世,此道已是凡人路了,上接秀灵峰,下抵临仙镇。道上,一抹阴影匆匆,已是午后,兴义望向山下,临仙镇晴明繁华。
归尘苗在上,人是又累又饿,微锁双眉却渐展开。郝晓说的没错,这条路能到秀灵峰,兴义一鼓作气走上山顶。
归尘苗,朵生醒来后不知身在何处,更不记得是何时来了这已坍塌之地。欲出归尘苗找师兄们,他起身,手中米饼落地,微怔后,他又拾了起来,尚未吃早饭,这米饼虽已冷,不过仍留有余香。朵生拭了尘埃,啃着米饼走出了归尘庙破败不见的大门。
破败建筑在山顶,建筑面太阳方向有一条下山小道。围着归尘苗走一遭,朵生方知他身处一陌生山顶,疑是梦,他掐了脸,疼歪了嘴。
“不是梦啊,怎回事?大师兄?!小师兄!”连喊数次,不见回应,望着仅剩小半米饼,朵生傻了,他知米饼是大师兄所做,如今却不知为何独自身在了这无人山顶,这让他记起了半月前莫名其妙入了犄角院的事。
脚下临仙镇,河水斜插,群山作靠,不过朵生不知临仙镇为何物,它看去像是华丽大村子。远方官道上,蚂蚁们忙碌着来来去去。石阶上,朵生坐着,他不常忧虑,而眼下处境他不得不多想了,双手捧脸时,察觉怀里尚有他物,掏出来看后竟是两张米饼,疑心是大师兄所备口粮,这下他更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