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玛瑙族长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利维不知道是因为躺下之后被人叫起感到不悦，还是因为他年纪已经大了，这么折腾身体吃不消。
但是，即使在如此紧急的时刻，他依然不忘打理好自己那两撇山羊胡子。
玛瑙族长来了之后坦然地坐在了座位上。
贾登沉默着，玛瑙族长也不着急，捻着下颚的胡须静静地等陛下发话。
等了一阵，贾登忽而问他说：“你做财政官多久了？”
玛瑙族长恭敬地说：“全凭陛下恩泽，自您登基之后，您就把这职位授予臣了。”
贾登点了点头：“大人在岗位上兢兢业业，恐怕帝国的运转还得多仰仗你呀。”
玛瑙族长惊得一抬头，慌忙道：“陛下！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和我的家族全凭您的鼻息才得存留，臣岂敢忘记您的提携，小人和家人自是每天感恩戴德，时时想为陛下尽忠，报效帝国！”
利维心里觉得好笑，这番话，怕是在场的三个人谁也不信吧。
这位玛瑙族长专会阳奉阴违，对自己有利的事，一点不手软，这么多年下来，他在帝国的经济体系中俨然成为一棵不可撼动的大树，就算皇帝要动他，也不是想铲就铲得掉的。
他算是为自己做足了保障，留全了后路。
“尽忠？是不是谁在我这个位子上，你都会尽忠呀？”贾登问道。
玛瑙族长赶忙说：“陛下，怎么会，臣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如果当初不是您，臣作为家族中的旁枝，是断无可能走到族长的位子上来的。”
贾登看了他一眼说：“不过，你的陛下恐怕马上就不是陛下了，到时候希望你还能在你的位子上坐得安稳。”
“这绝不可能！怎么有人敢存这大逆不道的心思？”玛瑙族长作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夸张地问道。
贾登示意利维，利维便把他们得到的信息和推论一一讲解给了玛瑙族长听。
玛瑙族长一边听，一边面露焦虑之色。
利维说着话，却不妨碍他开启魂晶共鸣，探查玛瑙族长的心绪。他在心里感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玛瑙族长的内心毫无惊慌，但是，他表现出来的确是一副先陛下之忧，急人所急的样子。
利维是真心想给他鼓掌，自叹演技不如了。
利维猜测，恐怕他这个时候正在仔细打量，怎么能从圣女一派和国王一派的对立中给自己赢来更多利益吧。
玛瑙族长听完之后，问道：“您现在打算怎么做？”
贾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还要看玛瑙大人愿不愿意为我分忧呀？”
玛瑙族长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赶忙说道：“为了陛下，臣岂敢不尽全力。只是，圣女殿下才刚刚成年，这些事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误会！是不是要等到她带着波洛涅斯的军队打到我的宫门口，你才觉得不是误会！”贾登忽然勃然大怒，大声吼道！
玛瑙族长赶紧弯着他瘦弱的身体，躬得像一只虾米。
贾登看来是没耐心看玛瑙族长的表演了，他目眦尽裂，指着玛瑙族长大声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时你在我眼皮底下捣鼓点小动作我容忍你了，你现在还想着哪边都不得罪？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你曾经在我这里做的事我都会公布出去，圣女上位，我一定能保证你死在我前面！”
贾登来真的了！利维等了一晚上，就在等这个时刻。
玛瑙族长心中无奈，心下盘算，如果可以，他想走一辈子钢丝，在支持圣女的水苍玉族长、红玉族长和珍珠族长一派上尽可能多地捞好处。国王这边，负责安全部门的碧玺族长是他不能丢的利益，等新的紫晶族长上任，不出意外，也会是国王的人。农林养殖和土地产业一直是紫晶一族在把控，这是他绝不能松口的肥肉。
但是，他知道，今天如果不拿出点真东西，做出些牺牲，恐怕是过不了关了。
于是，他把心一横，做出了丢车保帅的决定。
等贾登发泄完怒火，他也不敢再虚以逶迤，沉了声音，缓缓地说：“陛下，臣有一个办法，只是需要多花点钱。”
贾登喘着气，没好脸地看着他。
玛瑙族长继续说道：“想必您听过提恩星际护卫队吧？”
利维心下一动，略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提恩星是一个独立的星球，不在任何政权联盟之下，但是，它的地域却并非只限于一颗行星。他们是一个商业强国，各个星系、星球的星际空港都有他们的势力驻扎，甚至，在一些地方还形成了自己的殖民城市。
可以说，哪里有人，哪里就有提恩星的商人。
玛瑙族长继续说：“别人只知道他们的商业强盛，但是，他们的卫队水平才是一流，而且，他们对雇主绝对忠诚。”
利维立刻明白了关窍。提恩星上大的商业世家都有自己的护卫队，平时保护货物的运送和雇主的安全。但这些护卫队并非是普通的军队，他们都是雇主经过几代人培养而成的亲卫队。
这些人对雇主的忠诚世代传承，并且他们以此为自己的荣耀。你有可能听闻星域内任何军队背叛指挥官的情况，但是，绝不会听闻提恩星亲卫队舍弃雇主自己逃命的事。
他们用百年诚信创出了一块金子招牌，正是这块金子招牌，让他们成为星域内的最佳雇佣兵人选。
只要是达成合作，他们就会对合作者奉上不容二心的忠诚，哪怕舍命，也不会吐露合作方的半点隐私。
当然，这些亲卫队本身就享受着雇主提供的高额回报，合作方如果不拿出真金白银，那些雇主是不会放亲卫队出来执行任务的。
玛瑙族长冷了声音，低声道：“咱们可以花些钱，雇提恩星亲卫队，只要知道圣女的位置，在她回来之前，一不做二不休，让麻烦永远远离咱们。”
贾登沉默不语，显然是在权衡这件事的可行性。
利维心中一紧，他没料到玛瑙族长竟然会给出这样的提议。
“你去办吧。”贾登做出了决定，“我会记得你的衷心的。”
玛瑙族长一躬身，恭敬地说：“为陛下，无怨无悔。”
玛瑙族长的心在滴血，贾登这是摆明了让自己花这笔钱，而他自己的手不沾这趟浑水了。如果被发现，这口锅只会是他玛瑙族长的，和贾登毫无关系。
玛瑙族长闭了闭眼，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他在心中安慰自己，为了之后的长线和大鱼，不要计较一时得失了。
“现在就差他们的坐标了。”贾登说道。
利维回答说：“是，陛下！臣已经派人在运作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到。”
贾登坐在椅子上，再次摆出了他的习惯性姿势，双手十指顶在一起。
他缓缓说道：“此事的性质相信我不用多提醒你们，刻不容缓，快去办吧。”
玛瑙族长知道今晚是睡不了了，他和伊恩行礼过后便被送出了国王的私宅。
利维在出去的路上对玛瑙族长说：“劳您破费了。”
玛瑙族长说：“我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哪有破费一说。”
利维笑了起来，说：“我得到任何信息都会第一时间告诉阁下的，愿阁下马到成功。”
两人寒暄之后，便匆匆分别。
利维坐在智能飞行器上，设定好回家的路线之后就陷在自己的思考中。
现在他是掌握整件事节奏的人，只要他一拿出伊恩和圣女的坐标，玛瑙族长雇的暗杀者就会赶过去。
他的手指因兴奋而紧紧握在一起。只要暗杀者一到，他就有了国王谋害圣女的实证，这个时候，他再把这个礼物送到罗慕斯军团长手里，罗慕斯自然会收拾贾登。
等贾登被拔除了，剩下的几个族长不足为惧。那时，即使自己……活不到最后，相信伊恩也会完成他们的复仇。
此刻，利维感到危险中混着满足，他控制不住地兴奋，心脏狂跳不止。
玛瑙族长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便告诉贾登和利维，合作谈成了，提恩的亲卫队可以随时出发。
玛瑙族长为此次合作割了好大一块肉，恐怕他是他们三个中最不希望这个钱被浪费的人了。
利维也在当晚“费劲千辛万苦”经过了好几道周折的关系，知道了圣女要和罗慕斯军团长会面的位置坐标——先锋空间站。
获得贾登首肯的暗杀行动拉开了序幕。
利维不敢耽搁，回到寓所之后就用罗慕斯给他的加密信道发出了信息。
办完这些事后，他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
今夜阴云密布，一点星光也透不过来，他紧绷着嘴角，这个时候才想到唯一可能让他计划失败的一点，他在心中暗道：伊恩，你跟圣女可务必要命硬一些，从暗杀中活下来呀。
***
罗慕斯·莱西普图斯军团长的军队早就在边境“演练”，他一收到利维的信息，军队立刻开拔。
但是，他在跃迁之前却收到了芬索·卡斯莱特皇帝陛下的通话。队伍都在等待他的跃迁命令，罗慕斯火急火燎地接了通信，飞快地把自己要去制止的暗杀的事跟皇帝说了。
芬索皇帝垂眸静思，罗慕斯说：“陛下！如果再不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芬索说道：“你先过去，如果圣女真的有性命之忧，先把人救下来再说。剩下的，不急着做判断，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再说。”
罗慕斯一笑：“请陛下放心！”说着，他行了一个军礼，便退出了通信。
芬索皇帝陛下坐在他的磁悬浮座椅上，修长的食中二指轻轻地敲击着座椅的把手。
随后他微微一笑，这次的事件不管真假虚实，波洛涅斯都可以再朝夏沙把手伸得更远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