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刚刚开张,我有很多事情需要整理,每天都过得相当充实。
我对自己的小事业预期值很高,本着价格低、水平高、待遇优、服务好的宗旨,我联系了大学留校的同学和当时的导师给引荐了一批素质不错的毕业生,又面向社会广纳贤才,总共招了十几个人,多一半都是注册会计师,而我给他们的待遇也是同档次的上等水平。
员工都是年轻人,活力满满,精气十足。我自诩口才不错,每天给他们打强心针,带动他们一起拉业务,给他们优厚的提成和奖励,大家都很有干劲。
也许是因为从小看父母做生意耳濡目染,我的事务所开张两个月以来绩效颇丰,客户不断,居然让我提前还上了一大笔贷款。我心里暗自得意,感觉这次是找对了路子,信心满满,士气大增。而我的小员工们也是被我调教的俯首帖耳,加班跑外没有任何怨言。
我的辛苦没有白费,终于是收获了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我热爱我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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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0日,我给他们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
“谢谢老板!”
“谢谢芳萍姐。”
“谢谢陆所长。”
我被他们五花八门的尊称冲昏头脑,成就感爆棚。
“宝贝们,这个月干得不错,下个月继续加油!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万岁!——”大家乐成一片,欢呼声响彻整层楼。
中和所有人的意见之后,我最终选定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自助餐。想喝酒的尽情喝酒,能吃肉的大口吃肉,素食主义者也能填饱肚子。大家吃的都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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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便是五一小长假。
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忙碌,事务所也算是逐渐走上正轨,我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回家休息两天。
自从毕业以后就很少有时间陪妈妈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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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萍啊,你辞职创业的事还不准备告诉你爸爸吗?”
“等我再稳定稳定。”
我也有自己的小骄傲,我爸是个生意人,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告诉他我自己能行。
“那你和皓劼的事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呀。”
“他的母亲来过咱们家了,还请我和你爸一起吃了饭。”
“啊?”我吓了一大跳,“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聊聊家常。”
“聊家常?”
怎么会无缘无故找我爸妈聊家常,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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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妈妈愁眉紧锁,这是一个我们都不想启齿的话题。
“妈,我没事。”
“皓劼知道吗?”我妈问我。
“我没跟他说。”
“唉,只怪我们那时候太顾着忙生意了,没照顾好你...要不然你也不会闭经...”我妈轻声叹息。
是的,我天生没有大姨妈。因此而引发的一系列并发症让我高考失利,错过了理想的大学,也让我对于男女之事退避三舍,望尘莫及。
“你想过跟皓劼结婚吗?”她突然发问。
“什么?”
我觉得妈妈这个玩笑开大了,我自己身体这样,连男朋友都不敢谈,更加没奢求过结婚。
“如果他愿意娶你,你愿意接受他吗?”
“妈,”我打断她,“我不能耽误人家。”
“孩子...”我妈眼里泛出泪花,
“是我们耽误了你。”
我也湿了眼眶,从一旁抱住她,
“妈,这就是我的命。”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随机的东西,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
我也曾经因此而极度抑郁,但最终学会了忘却。今时今日,我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个事关终身的话题。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生儿育女是天经地义的使命,像我这样的人,或许没人敢娶回家的吧。
一想到未来的婚姻里横亘着这座大山,我心里有压力,也背负着无法逃脱的自卑。
孤独终老或许就是我与生俱来的属性,我该学着去接受事实,更加不能对谁动真心。
可是我发现我越来越坚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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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结束后,我又回到我的主战场为自己的理想而拼搏奋斗,这让我误以为人生没有遗憾。
月底,我正在办公室里做最后的对账,手机突然响起。
王皓劼打来电话,说他妈妈邀请我到家里坐坐。
我不反对,但是逐渐趋于被动境地的我会不会有一天被揭穿,我开始感到隐隐的不安。
但我绝不会以这个理由拒绝他,我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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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皓劼开车来接我。
“阿姨叫我来是要问什么吗?”
“别紧张,只是随便聊聊天。”
“为什么要叫我聊天?”
“呵呵,喜欢你呀。”
“喜欢我?”
他的妈妈叫张桂云,是南泉市教育局的局长。
这么大的领导干部叫我来谈话,让我回忆起当年在学校入党时的庄严一幕,手脚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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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一户小院门外。
三层楼的小别墅花园洋房,独门独院,占地面积不算很大,但是装修十分考究,颇有古色古香的韵味。
我轻手轻脚地跟在他的身后,局促得像个新雇来的仆人。
“芳萍来了,快请进。”
张阿姨个头跟我差不多,50多岁的年纪身材保持的仍然很好。
“就在家里吃顿便饭吧。”他的妈妈很亲切,对我也是关爱有加嘘寒问暖,这让我感到放松。
王皓劼帮我倒水、夹菜,更让我安慰。
我不敢乱说话,始终沉默着,他们母子一直主动跟我聊天。
无意间,我的眼睛扫到了里屋的角落,那里好像是供着一炷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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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张阿姨又把我拉到沙发上,叫我坐下。
“皓劼,你去给芳萍煮一杯奶茶来呀。”
“妈,家里现煮奶茶时间太久,下次吧。”
“没关系,芳萍在这多坐会儿,我们娘俩好好聊聊。”
王皓劼看看我,我用眼神示意他不用担心。
之后他就钻进厨房去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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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萍,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你了。”
这个开场白让我警觉,她一定是有话要对我说的。
“我跟皓劼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她果然开始讲故事,是个痛苦的故事。
“那时候我们住在普西市,离婚的时候,皓劼还没上小学。”张阿姨细细地讲述,“我怕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就一直也没再找。”
我吃惊,他不是富二代,原来他的童年并不完整。
“皓劼这孩子啊,从小就心事重,有什么事都爱压在自己心里。我们离婚以后,他突然变得郁郁寡欢,经常把自己锁在屋里,连我叫他也不爱说话。我曾经以为这孩子被我们给毁了,心里非常难过。”
我想起不久前妈妈才跟我说的话,心里产生了相当强烈的共鸣,眉头不自觉的皱紧了。
“直到后来皓劼上了高中,我们才搬到南泉市。到了这边以后,我发现他变化非常大,性格开朗了很多,也有了很多课余爱好,连学习成绩也提高了。”她接着说,“更加令我想不到的是这孩子出奇地成熟豁达,还劝我组建新的家庭。”
听她说到这,我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感觉踏实了些。或许,我也应该向他学习。
“这么多年,我尽量的关心他,希望能够补偿他一点,他也很懂事,所有的家务活都帮我做,从来都不用我操心。”张阿姨说的真切而痛苦。
我报以理解,关切地望着她。
她接着说:“现在他长大了,我也老了,干涉不了他什么,就希望他能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让他以后的生活能够快快乐乐的,没有那么多压力。”
张阿姨的意思我听得懂。也让我的心无比沉重。
我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男人居然有着那么不开心的童年,究竟是什么力量使他能够在痛苦的往事中仍然修炼得如此完美,仿佛一场涅槃。
“嗯,阿姨,会的。”
“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张阿姨拍拍我的腿,语重心长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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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王皓劼端着餐盘出来,三个透明的玻璃杯里装着奶茶,旁边还有一碗备用的冰块。
他穿着Momo的围裙,身子站的笔直,职业的微笑挂在脸上,让我觉得恍惚。
感同身受,惺惺相惜。回忆惊人的相似,再看眼前人,我的心里有一点疼。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点时间,张阿姨这段话在我脑海里反复萦绕,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