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贤婿来啦,快快入席,饭菜都凉了。”
刚刚进入大帐就听见韩邦国爽朗的笑声,石宇明暗自悱恻,就算这西山大营由你一人乾坤独断,但好歹这里还是晋国的土地。
如此唯恐天下人不知的宴请敌国俘虏,真当晋国是瞎子么?太过嚣张了些吧。
“恩恩,当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韩邦国对着石宇明上下打量了一番,“穿上新的衣服,整个人都精神了百倍。”
还未等石宇明上前拜礼,锦瑟便已急促促跑到韩邦国的面前,揪住他的衣角不依不饶的来回摇摆:“爹,人家还没过门儿呢,你就改口啦,这是要羞死人家么?”
爹!
这绝对是一记毫无征兆的星空霹雳,之前泡澡的时候他还在极力的说服自己,锦瑟,绝不可能是韩邦国的闺女。
但现实却实实在在被浇了一头狗血。
她叫锦瑟,韩锦瑟,韩邦国的闺女,二公子宇诺的未婚妻,就在不久前,亲手杀了他。
“呜呜,我做了三十年的良民,整个家族上溯十代都是学‘仁义礼智信’的,怎么会这个样子……”
谁也不会听到石宇明内心流泪的独白。
看着悄咪咪对自己做鬼脸的韩锦瑟,石宇明浑身的寒毛顿时炸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为了奸夫谋害未婚夫,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戏码竟然能让自己遇到,好巧不巧,他竟然还稀里糊涂成了这个始作俑者的奸夫。
此刻的石宇明脑海里就闪现出三个字:西门庆。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自己招谁惹谁了,不就是跳了一次黄浦江么,多大点事儿啊不依不饶的,死了就该让自己一了百了,活着就得让自己痛痛快快的活啊。
虽然和这位自己现在扮演的二公子未曾有缘蒙面,不知其人品如何,但不管怎样,这个间接害死他的罪名,石宇明是真的不想背。
宇希悄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只有石宇明能听到的话:“我的哥啊,这到底啥情况啊,我咋看不懂呢,他咋就一下子变成了女的了呢?”
韩锦瑟一直以男身示人,且声音装的是惟妙惟肖,这突然间变成了女人,宇希现在的感受,和石宇明第一次知道韩锦瑟是女人时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
但石宇明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计较韩锦瑟是男人还是女人,韩锦瑟是韩邦国的女儿这一件事正在冲击着石宇明为人三十年来的所有认知,这个女人到底是个疯子呢还是疯狂呢。
石宇敷衍的回了一句:“你看不懂就对了,你哥我现在也还云山雾罩着呢。”
韩邦国看女儿的眼神那是真的宠溺:“你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倒是见你很愿意的样子。”
韩锦瑟羞涩冲着韩邦国撒娇道:“爹,你还说,再说就不理你了。”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韩邦国将目光转向石宇明,“阿诺,锦瑟这个丫头可是被我宠溺坏了,待过了门儿,你该管教管教,千万别客气。”
韩锦瑟撒娇道:“爹,你看你说的,我有那么不堪么?”
“世叔放心,我对锦瑟一见倾心,会好好待她的。”
石宇明说这话有点口不由心,他想就算是宇诺站在这里,内心应该也是拒绝的,但现实比人强,如果当下敢说半个不字,估摸着今天就别想离开这个中军大帐了。
看着石宇明的表态,韩邦国父女二人均喜笑颜开:“好好好,好贤婿,我果真没有看错你,锦瑟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这时锦瑟出言结束了这次不尴不尬的聊天:“爹,净顾着和你聊了,宇诺哥哥都快饿坏了。”
韩邦国赶忙就坡下驴道:“对对对,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众人落座,一直处于边缘化的宇希低了声音对石宇明说道:“我的哥呀,你这回可是真玩大了,如果让二公子知道了,你以他的身份和锦瑟姑娘……这后果绝对……”
“后果绝对很严重是吧,”石宇明乜斜了宇希一眼,“那要不咱们现在就自首得了。”
宇希赶忙阻拦道:“别呀哥,你就算自首也得等咱把这桌子饭菜先填到肚子里去再说啊。”
宇希的行动力是一流的,说罢开始大快朵颐起来,石宇明只得尴尬的向韩邦国解释道:“我这个兄弟饿的慌了。”
韩邦国哈哈大笑,不以为忤:“无妨,无妨,真性情,老夫喜欢。”
韩锦瑟偷摸的向石宇明眨眨眼,这让石宇明总感觉到自己现在正在偷人进行时,唉,真的是上了贼船身不由己啊。
此时的石宇明,一个脑袋两个大,看着灯火辉煌的四周,韩邦国父女其乐融融的相视一笑,却总发现自己无法融入进这个氛围里。
他知道这种情况很危险,它就像一根导火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点着,到那时才醒悟的话,万事休矣。
本着防范于未然的心思,石宇明一边拿敬酒来敷衍韩邦国,一边强逼着自己沉下心来,而此时的大脑正急速梳理着目前已知的认知关系网。
韩萧瑟和宇希的认知都处于“宇明”这个身份上,所以韩萧瑟基础认知中“宇明”是知道关于她的大部分事情的,这包括韩邦国是她父亲的这个事实。
韩邦国的认知是在“宇诺”这个身份上,他将女儿托付给“宇希”只是第一步,之前听韩锦瑟说起过,韩邦国想回到南楚,那就必须得找一个牵线搭桥的人或者家族。
而石宇明现在所在的这个家族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宇诺也是最佳人选。
想到这里石宇明才发现,其实在场所有人的认知都没有偏差,反倒是自己的认知却一直停留在“石宇明”的身份上,这就有点糟心了。
待想通这些回过神来时,石宇明惊讶的发现韩邦国已经和宇希聊的不亦乐乎,连带着韩锦瑟都咯咯咯乐的合不拢嘴,一细听才知道,竟然是些南楚皇宫里的秘闻。
石宇明暗道:这小子还真是个自来熟。
酒过三巡,石宇明抓住一个机会开始编织符合允诺身份的话语来:“岳父大人,有一件事情一直萦绕在小婿心头,不知岳父大人能够给我解解惑?”
韩邦国听闻此言,放下手中的筷子,还特意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说道:“让我猜一猜,你是想问你怎么会被我伏击的,对不对?”
石宇明心道,原来你个老小子一早就等着我提问呢,但表面上却称赞道:“岳父大人高明。”
韩邦国挥挥手道:“虽然我打仗向来自负,但在这件事情上却不敢太过居功,锦瑟,你来给阿诺说说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话语权交到了韩锦瑟这边时,刚刚还嘻嘻呵呵的韩锦瑟立马严肃起来,给石宇明的感觉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秋实三日,东山大营有使来报,五日前后南楚有军寇边,命我营伏之;秋实四日午后,我营发兵一千于望风谷设伏,傍晚果有兵至,合围全歼之。”
当韩锦瑟简单清晰明了的讲完整个事件过程之后,石宇明有些肃然起敬,这便是他那个时代的职业操守,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高光的一刻。
“这也太精准了,”宇希听完后大叫一声道,“我们是从秋实初得到命令出发的,而晋国质子队伍早我们两天,也就是秋熟卅日出发的。”
“我们精确的算过他们的速度,他们最少也需要六日到达边境,也就是说,他们会在秋实四日到达,而我们都是单人双马,四天的时间就能追上他们,一击得手便撤离。”
最后,宇希义愤填膺道:“这个计划只有太子,东宫的几个谋臣和我们五十人中的少数几个人知道,定然是有人出卖了我们。”
从宇希处得知,他们一行五十人,宇诺带队,单人双马,具是精兵。
全程石宇明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的听着,但一切的阐述却都是在宇希主动,甚至有些刻意的掩饰中完成。
让石宇明好奇的是宇希在刻意的掩饰着什么?
首先,宇希所说的这些应该由这次行动的直接领导者宇诺说出来更为贴切,但他为什么要越俎代庖呢?
唯一的答案就是他知道现在的宇诺其实是宇明。
其次,宇希并不知道宇明其实是石宇明,石宇明不知道这一切,难道宇明也不知道?
答案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宇明不知道。
宇希刻意的掩饰的就是他不能让人知道,假冒由宇明假冒的宇诺并不清楚这次行动的具体计划。
而这个具体计划,宇希知道,所以他是这五十人中为数不多的决策者,宇明不知道,说明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行动者。
石宇明清晰的意识到宇明在火凤军里的地位应该很尴尬。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嘈杂之声。
韩邦国放下手中的酒壶呵斥道:“何人在帐外喧哗,不知道老夫在宴请贵客吗?”
帐外,一个很厚的声音响起:“伍长梁大壮参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