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的广场上聚集着康巴叛乱分子,藏军、喇嘛、老百姓,一时议论纷纷,吵吵嚷嚷。尼玛陪着阿觉在藏军和喇嘛的陪护下来到广场,广场上立刻安静了下来。一群康巴叛乱分子见到阿觉,恭敬地弯腰呼道:“吉塘活佛……”他们伸头过来。
阿觉手持拂尘,在他们头上逐一掸了一下。贡布和央宗也排队过来,站在队伍当中等待阿觉摸顶赐福。阿觉走到贡布面前,停住了脚步,贡布见状,抬起头来。
阿觉说道:“我正要找你呢,你跟我来一下。”
“啦嗦。”贡布恭敬地说。
阿觉把手上的拂尘交给身边的喇嘛,双手为贡布和央宗加持,贡布感激涕零。随后,阿觉和尼玛把他们带进了寺院。阿觉说道:“……为甘丹颇章政权,为政教大业效力的时候到了,你们能重新回到拉萨,特别好,值得赞扬。”
贡布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还记得那个帕甲大人吗?”
“记得。”
“我跟他有杀母之仇。”
贡布闻听愣住了,跟在后面的央宗心头一震,原来是帕甲炸死了德吉,那也是自己的阿妈啦呀。她心中翻江倒海,不能平静。
尼玛不愤地说:“帕甲现在不听噶厦政府的招呼,在卫教军各派中耀武扬威。”
“他也瞧不起我,老在我面前炫耀说,他是噶厦政府的五品大员。”贡布说。
“我们决定消灭他,整顿各派的力量。”尼玛说。
“这也是我的意思。”阿觉说道。
贡布略一沉吟,马上说:“吉塘活佛、尼玛大人,您吩咐吧,我跟着你们干。”
“帕甲现在名声很大,势力也很大,连仁钦噶伦的话他都不理会。我们杀他挺难的,不能硬拼,硬拼两边火拼起来,谁都捞不到好处。”阿觉担心地说。
“那怎么办?”
央宗闻听,突然插话说:“我有办法。”
小普次正在边坝派的营地和一个姑娘打情骂俏,他身边的边坝人跟着起哄。央宗带着塔巴和几名马匪冲了过来,她喊道:“你还认识我吗?”
小普次一见央宗,赶紧抛下姑娘警觉地望去。
央宗继续喊道:“我是达娃央宗,当年你在河边杀我,还记得吧?今天老娘来了,剁了你!”说着,她朝小普次冲了过来。小普次赶紧掏枪自卫,央宗见状,掉头便跑,小普次上马便追。帕甲从帐篷里出来,他听得真切,于是带上几名边坝人也追了过去。
他们追到了山脚下,把央宗等人团团围住。帕甲得意地说:“当年没弄死你,今天是你来找死。”他话音刚落,阿觉和贡布带着大队人马冲了出来,把帕甲等人包围了。两伙人一顿混战,混乱之中,央宗把小普次给杀了。
阿觉盯着帕甲,抽出腰刀向他捅去。央宗突然冲过来,用枪托把帕甲打了一个跟头。阿觉一愣,他问道:“你怎么回事儿?”
“你不要动,他是杀我老爹的仇人。”央宗说道。
“他是杀我阿妈啦的仇人。”
“你别跟我争,我要不杀他,这辈子就来不及了。”
阿觉不理她,又朝帕甲捅去,帕甲迅速地躲开了。央宗大叫:“你是活佛,怎么能杀人哪,你让开!”她拽开阿觉。
帕甲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阿觉和央宗一起朝他开了枪,帕甲很快就被打成了筛子,倒在了地上。央宗打死了帕甲,为老爹和德吉报了仇,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回到营地,拿出那个德吉亲手缝制的藏装娃娃,再也抑制不住,号啕大哭。她哭死去的故人,她哭活着的亲人。现在局势这么乱,爸啦和白玛哥站在解放军一边,亲弟弟阿觉却站在卫教军一边,两边一触即发,一场殊死战就要开始了,怎么办?
帕甲的死讯传到了藏军指挥部,尼玛赞不绝口地说:“阿觉还真是能干,把帕甲打得浑身都是窟窿。”
格勒哈哈大笑,满意地说:“我费了那么大劲儿,从五一年把他接回拉萨,整整八年了,现在终于可以把阿觉牢牢地控制在我的手里。……扎西,你看看,他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
“阿觉已经死心塌地跟我们走了。”
“这还不够,应该鞭打快马,让他更起劲儿!”格勒阴险地说。
娜珍怀着满腔悲愤,长途跋涉回到了拉萨,她到筹委会去找白玛,却见筹委会大楼前,黑烟四起。原来是叛乱分子把轮胎、箱子等物品点燃了,他们还不时朝天上放枪,乱哄哄一片。娜珍不敢靠前,只好躲在不远处的胡同里等待着。1959年春,藏历土猪新年前,达赖喇嘛主动向来布达拉宫参加驱鬼节仪式的西藏军区副司令员邓少东提出,想去军区礼堂观看文工团新排练的节目。消息传出,噶厦政府和叛乱分子借此造谣惑众,说汉人要谋害达赖喇嘛,他们煽动不明真相的民众闹事,阻止达赖去军区观看演出。
噶厦明令禁止藏人到汉人的机关上班,但白玛和梅朵依然每天坚持来筹委会。这一天,两个人又是一前一后准时朝筹委会走来。突然白玛感觉到什么,他扭头张望,竟看见娜珍站在不远处,他跑了过去,激动地问:“阿妈啦,你怎么在这儿?”
娜珍抓住白玛的手,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
白玛和梅朵把她带回了德勒府,扎西询问的目光看着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娜珍捶胸顿足地说:“卫教军口口声声说要保卫佛法大业,可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我是亲眼所见,那座古寺被他们砸了、抢了,解放军被他们杀了,都是帕甲带着那群畜生干的……”
“卫教军才是我雪域佛国的敌人,他们只能把西藏引向灾难。”白玛气愤地说。
扎西听明白了,他说道:“娜珍,你先在家里住下,我们从长计议。”
刚珠急匆匆地跑回来,他忙不迭地叫道:“老爷,老爷——”
“又出什么事儿啦?”
“老爷,阿觉少爷找到了。”
“他在哪儿?”
“少爷没去印度,他就在拉萨,我听街上的人传,康巴叛乱分子各派之间内讧,阿觉少爷带人……他带人把帕甲给杀了。”
娜珍闻听,喃喃地说:“孽有孽报。”
“你带我去!把他找回来。”扎西说着,起身准备往外走。
白玛拦住他说:“爸啦,外面现在很乱,您不能去,很多叛乱分子都认识您,很危险。”
“我得去把那个逆子揪回来!”
“还是我去吧,阿觉应该就在街上,我去把二弟叫回来。”
“也好,看到他,不管他在干什么,绑也把他给我绑回来!”
梅朵站起身,说道:“白玛,我陪你一起去。”
两个人带着仆人去了街头,他们东张西望,寻找阿觉。拉萨街头上,电线杆子被砍倒,岗楼被推倒,到处堆着工事,烧着火堆,乌烟瘴气。武装喇嘛、藏兵、康巴叛乱分子等满街乱晃,一群叛乱分子喊着口号:“……把红汉人赶出去!保卫政教大业,保卫达赖佛爷……”
白玛他们见没有阿觉,便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梅朵和白玛一路四处眺望,他们还是没有看到阿觉,却遇到一群藏兵和叛乱分子牵着两名五花大绑的汉族工人,他们一边毒打汉人,一边喊叫着:“这两个汉人要去大昭寺行刺佛爷,被我们抓住了,你们看他们手上还拿着凶器,刀子磨得多锋利啊……”
不明真相的群众往汉族工人身上吐口水。两名汉族工人的脖子上勒着绳子,他们的脸被憋得发紫,根本没法说话。
梅朵眼睛一亮,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她上前拍一个穿黑氆氇的人,黑氆氇扭过头来叫道:“梅朵小姐……”
梅朵焦急地问:“你看到吉塘活佛了吗?”
“他上午来视察过,我听说他现在去拉萨河边的玛尼堆了。”
“我知道,你去吧。”梅朵说完,拉着白玛就走。
白玛突然停住脚步,对她说:“那边已经被康巴叛乱分子给占了,你去太危险,先回府上吧。”
“我不回去,我跟你一块去。”
“你去我还得照顾你,既然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我去把他叫回来就行了。”
“那好,你注意安全。”
白玛吩咐道:“边巴,你送梅朵小姐回去,快去。”他说完,带着另一名仆人走了。
梅朵望着他的背影,脉脉含情。
此时,阿觉穿着大活佛高贵的僧袍,正在贡布的陪同下朝拉萨河边的玛尼堆走来,他们身边跟着一些喇嘛、藏兵、康巴叛乱分子,耀武扬威的。阿觉边走边说:“如果我们把解放军打退了,他们一定会从这条公路撤出拉萨,你们就把解放军截住,将他们一网打尽。”
贡布得意地说:“解放军现在都龟缩在军区、筹委会那几个院子里,他们不敢出来。”
“解放军和他们的民兵没有多少人,算上汽车团那些司机,也就千八百人的样子,这个情报非常准确。我们的卫教军的勇士在拉萨一地就有七千多人,接近一比七,我们就用拳头也能把解放军砸个稀巴烂。”
“不就几个院子嘛,只要达赖佛爷一声令下,我们一锅把它全端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玛尼堆前,一群康巴叛乱分子已经把玛尼堆拆了。他们把玛尼石搬走去建防御工事,工事上堆着子弹箱子,架起机枪,叛乱分子们见有人走来,赶紧起来,弓腰站定。
阿觉左右环顾了一下,问道:“这不是原来那个玛尼堆吗?”
“兄弟们把石头拿过去修工事了。”贡布答道。
“这动了土,会不会触犯神灵啊。”
贡布闻听,一脚将边上的叛匪踢倒,骂道:“你们这帮不长眼的,这玛尼堆上的石头也能拆!”
“别,接着拆。我告诉你,这底下有一部伏藏,是一千一百年前莲花生大师埋在这里的。”
“真的?那可是宝贝。”
“这部伏藏,一直在等待一个机缘之人,那可能就是我。这样,接着挖,把它给我挖出来。”
叛乱分子们得令,卖力地挖了起来,央宗和塔巴凑过来张望,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一群喇嘛走过来,拦住他们说:“你们走开,挖伏藏怎么能让不干净的人靠近呢,下等人,还有女人,全部走开,走开。”
央宗和塔巴被他们轰走了。
塔巴跑进帐篷,不由分说拉起央宗就往外走。央宗随他来到帐篷外,看见阿觉和贡布等人已经不在了,只有马匪们围在已经被挖成大坑的玛尼堆前嚷嚷着:“……赶紧出来;你跳到里面干什么,赶紧出来。”
央宗不知他们在叫什么,她走了过去。众马匪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其中一人说道:“夫人,也不知城里跑来了哪家的少爷,他偏要到里面扒拉,不知找什么呢。”
央宗朝下面张望,坑里的人也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望,全愣住了。原来站在坑里的是白玛。
塔巴将白玛拉了上来,把他领到了央宗的帐篷里,然后守在帐篷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央宗有些激动,白玛有些不知所措。两个人都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最后,白玛先开了口,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和这些康巴叛乱分子在一起?”
央宗避而不答,而是问:“你怎么在大坑里?”
“我二弟,就是吉塘活佛,他们说他到这儿来了,我来找他回家。结果,我看到他们把玛尼堆给挖了,他们是不是在挖一部伏藏。”
“我不知道。”
“你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一条枪,一匹马,逍遥自在游走天下,我们康巴人从来如此。敢爱敢恨,想走就走,有什么奇怪的。”央宗违心地说。
“央宗,你不是这种人,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
央宗不言语。
“水龙年的时候,你救过我两次,你还救过我的爸啦。后来我来这里找过你,你们已经走了。”
央宗怕和白玛纠缠下去,于是故意说:“我是马匪,马匪无论是害人,还是救人,就是为了钱。”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要钱?”
“你现在来了也不晚。替人消灾,拿人钱财,理所应该,给我钱吧!”
“你说得不对,你在骗我,到底什么原因,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没有原因,我不是好女人,我是马匪的女人,我朝三暮四,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他,不行吗?别以为我心里装着你,傻小子!”
白玛闻听,被激怒了。
“我当时是看你长得帅,又是藏军的连长,你家又是大贵族,耍你玩玩。”
白玛怒发冲冠,他气愤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无耻的女人!”他甩开央宗向帐篷外冲去。白玛冲出帐篷,没走几步,正遇到贡布带人回来。
贡布跳下马,上下打量着他说:“这不是德勒府的白玛少爷吗?”
一名康巴叛乱分子凑到贡布面前说:“他还是筹委会的官员。”
“让开!”白玛说着,气哼哼地要走。
“既然到了我的营地,你就走不了了。”贡布说着一挥手,众叛匪一拥而上,把白玛按住。
央宗从帐篷里跑出来,她冲着贡布大叫:“你放开他!你把白玛给我放了!”
贡布扬手一个大嘴巴打在央宗的脸上,央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塔巴跑上去扶起她。贡布冲过去,揪住央宗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帐篷,重重地摔在地上。塔巴见状,扑了过去,结果被一叛匪按住。塔巴大叫:“小姐——,小姐——,贡布你个浑蛋,你不能打我们小姐啊——”
帐篷里不断传来摔东西、砸碗、叮叮咣咣和央宗哭闹的声音。突然央宗一声尖叫,一股鲜血喷在帐篷布上,大家都被震住,安静了下来。一会儿,帐篷门被掀开,贡布捂着胳膊龇牙咧嘴地出来,他嘴里叨唠着:“这娘们儿,又泼又野……”
叛乱分子见贡布挂了彩,扔下塔巴围了上去,纷纷叫道:“当家的,当家的……”
塔巴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帐篷,他愣住了。央宗的脸被打青了,头发也被打散了,她手里拎着刀子,刀尖上滴着血。塔巴走上前,问道:“小姐,没伤到你吧?”
“没有,兔崽子,他再敢跟我动手动脚,我就宰了他。”央宗说着,摔掉手中的藏刀。
贡布包扎好了胳膊,便赶往仁钦府。客厅里已经来了一些康巴人、大喇嘛、大头人,他们都是叛乱分子的头目。格勒见人都到齐了,一招手,仆人端着托盘出来,盘子里放着很多金嘎乌。阿觉给格勒逐一介绍:“……这位是德格来的夏格·朗加多吉。”
夏格向格勒鞠躬,格勒拿起一个金嘎乌戴在他脖子上,夏格很激动,拿起金嘎乌放到嘴上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