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丽娜突然抓住林铭英的手,林铭英抬起脸,猛地和陈丽娜打了个照面,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陈丽娜,就在几天前甚至几个小时前,她还一直在想象自己的刀子插入她胸口,这张脸如何扭曲,如何慢慢失血,失去所有光彩。林铭英从未看清这张脸的五官,但现在她只看到颤抖的目光,她忘了抽回自己的手,抓住她的那双手的冰冷把她吓住了,难以相信那是一双活人的手。
陈丽娜害怕了,要死了,她怕死!
林铭英本该高兴的,她这样怕死,自己原本计划好的惩罚对头了,但扯了扯嘴,终于没笑出来。林铭英往后拉着身子,尽量远离陈丽娜的目光,她死命抽出双手,焦躁地嚷:“做什么,放开!”
“铭英姐。”陈丽娜突然喊,林铭英抖了一下,刷地立起身,用力抽回手:“别这样喊我,哪个是你的姐。”林铭英还想骂陈丽娜不要脸的,无数次想象过这样骂她,边骂边打她耳光,但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你恨我。”陈丽娜说,“这是正常的,现在我高兴你恨我,我好受点。”
“够了!”林铭英想离开座位,但陈丽娜拉住了她。
“铭英姐,别走。”陈丽娜恳求。
“别走?”林铭英冷笑,“你之前不是天天巴望着我走的?”
“我和齐良成家了……”
“你们想过我么?”林铭英低吼。
“那时,我是只想着自己。”陈丽娜竟老老实实说,“我对齐良是真心的,认识他的时候,他生意还不是很顺,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他的员工换了一个又一个,我没走。开始,我不知道他家里有你的,和齐良只谈工作。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铭英姐,我抽不开身,抽不开心了。”
“好一个抽不开身,你有脸说,我没脸听。”林铭英说,但不走了,坐下来,冷眼怒视陈丽娜。
“那时你做什么不来。”陈丽娜竟有些质问的语气,“知道我的意思时,齐良是提到你的。有一段时间,我准备退开,可你总没来,齐良说过让你进城的,你总不出现,于是我留下了,那时你要是出现,我可能就忍着痛走了。”
林铭英双手攥起来,她怕张开了会照陈丽娜的脸甩过去,她不想在这里甩她耳光,她只逼视住陈丽娜:“你这人狐狸精,在男人身上费很多心思吧。”
“我承认,是我走近齐良的,我的心只费在这个男人身上,对自己的路,我是做了打算的,你打我吧。”陈丽娜又去扯林铭英的手。
林铭英甩开陈丽娜,咬着牙:“打你?我是要杀了你的,还有刘齐良。”
陈丽娜没有看到林铭英眼中的凶光,喃喃说:“我真是该死么?”她看看车窗外,窗外的黑无穷无尽,感觉黑已经渗入玻璃,朝她兜头罩来。会死在这吗?她又想去抓林铭英的手了,她弄不懂自己,当听到有可能死在这,她想的竟不是刘齐良的怀抱,而是林铭英的手。
林铭英焦躁不安,觉得一切都乱了,安排得很好的一切。她一双手很不舒服,隔这么长时间,还留着陈丽娜那双手冰凉的抓感,她骂了一句见鬼,凑近陈丽娜吼:“别扯了,没人要听。”没想到陈丽娜再次抓住了她,双手一直抓,林铭英猛地一扯,扯得陈丽娜身子一晃。
陈丽娜双手在半空抓挠一阵后,无措地搓在一起,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说:“我觉得,齐良对你是不要紧的。”
林铭英瞪大双眼。
“要是你真看重齐良,不会那么多年不进城,他喊过你的,不止一次,你别说有事拖着,多大的事?什么事比这要紧?我觉着,你只要名份,他的人倒不是很要紧的。”
陈丽娜说出这样的话,林铭英半天开不了口,想,若是她们进了城,和刘齐良三个相对坐着,她隐在大衣袋里的剪刀肯定出去了,现在,她的手在袋里不停地掏着,越掏越无力,最后,她双手抽出来,无力地垂在身子两边。刘齐良也是这样想的吗?她林铭英的半辈子就守来这些?
可是,她到底看中刘齐良什么呢?林铭英被这个念头吓住了,闭上眼,用力想自己的丈夫,那个叫刘齐良的男人,半天,那个男人不单面目模糊起来,身子还一层层扁平下去,最后变成纸样的一张。林铭英惊慌失措地甩甩头,去寻找那些和刘齐良经过竹林的夜晚,那些夜晚很真切,连自行车轮子辗路面的声音也很清晰,可那个男人好像跟现在的刘齐良没一点关系。
林铭英起身,在车厢的人群中跌跌撞撞穿行,像要寻找某个人,她突然感觉自己很老了,和刘齐良已经半个世纪没见面,可他们明明有个孩子的,刚十岁。林铭英蹲在车厢一角,无措地抱着胳膊,直到陈丽娜找来,将她扯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