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为是很怀念的光景，所以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便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了。
“代瑞”
——熟悉而温婉的呼唤。
我不自觉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有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快来看看这道题，我一点思路都没有”
女孩站在男孩的身侧，红着耳朵往他身边靠近。
“唔……虽然我很想耍帅的说什么‘交给我吧’这种话……但我真的能解决伊琳都不会的题吗？”
是这样啊，脑海里有什么被暗示已久的东西终于清晰，我看清了女孩的脸，也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哎呀，别说废话，你快看”
“哦哦”
男孩被女孩推嚷着，不情愿的开始看题了。
“这……就在这个地方，用韦达定理……”
“还有……啊，再代入原式，接下来……呃”
“接下来……”男孩习惯性的看向伊琳“接下来该咋办？”
“你怎么还不会啊……”伊琳有些无语的苦笑“我记得以前可是给你讲过无数遍了哎，你看这边，就这样，变换形式”
“啊啊啊！就是这个……伊琳你！”
“等等……”像是终于发现了似的，男孩一脸的不爽“你这不是全都会吗？”
……
那个时候的自己，大概还只以为自己是被耍了吧，虽然有人说过不理解别人的心意也是一种残忍，但所幸我没能迟钝到会让她伤心的地步。
我站在教室的门口，静静的看着不成熟的两个人笨拙缓慢的深入彼此的心……
不属于记忆的斜阳从窗帘里渗出来，打在他们身上，远处仿佛有风在吹进来，扰动着整个似梦非梦的世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突兀的醒了。
先前的光景在一瞬间里被现实取代，接连不断的粉笔敲击声提醒着我身处何地。
而我只顾着盯向自己的双手，停住了思考好久好久……
2
因为下水道的出口离外面有很大一段距离，所以怪物们并不能在一瞬间涌出来，不过很狡诈的，它们选择附着在寄生的人身上，让他们像运输车一样把自己带出去。
而又因为在下雨，怪物们行动的速度也被大大的提高了，被运上来的怪物像皮筋一样在地上跃起，疯狂的扑向周围的人。
那是极其滑稽的景象，先前还端庄优雅的人们在一瞬间推翻了自己的模样，人们像着了火一样乱跑乱跳，幼小的孩童不知所以，在父母怀里或哭喊或嬉笑着。
不过显然怪物没能做到在一瞬间控制人的身体，也不能像丧尸一样通过咬人传播，所以被攀附了身体的人，没有被攀附的人，都混在一起四处逃亡。
最先赶来的警察惊慌失措的用鞋底踩踏怪物，胡乱拿手枪冲“吉米”和“汉斯”开火……但像是毫无知觉似的，不管身体怎样喷涌着鲜血，他们仍然在下水道出口撑着身体如同梯子一样供怪物们爬出来。
“哦！该死的，帮帮我”
有只怪物跳到了一位警察脸上，而他的同伴在听到后连忙用手拉扯怪物的身体。
“不行！吸的太紧了”
那位同伴用脚撑在他身上，拼尽全力想救下他，但随着对方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同伴一个不稳摔倒了，在那之后留在他手上的，就剩下怪物和粘在它身上的脸皮！
“哈……啊啊……！”被扯掉整张脸的家伙在地上疯狂的抽搐着，不断发出呻吟，而他的同伴则满脸惊慌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嘴唇止不住的抖动。
“呵啊啊啊啊——”
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他大张着嘴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在他的周围，警察们纷纷被不断涌现的怪物群包围，惊慌失措的怒吼此起彼伏。
而这时，怪物也在他手中蠕动起来，他惊慌失措的往后退，挥动双手试图把怪物甩掉，但怪物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不但无法去除，反而还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不断扭动身体往他的嘴里钻。
“唔唔……唔唔唔……救，救我——”不成人声的惨叫显得恶心至极。
在被警车抛下来的约翰赶到现场时，几乎所有的警察都躺在地上抽搐着往外拔嘴里的怪物，或是因为窒息或是因为害怕，一时间排泄物的臭味弥漫了四周。
而还没等约翰从眼前的震惊中缓过来，一位被控制的女性已经干呕着唾沫和血水朝他扑了过来。
“哦，见鬼！”
约翰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发力跳向前将路上捡来的啤酒瓶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但人的头骨显然更胜一筹，所以在酒瓶发出咔嚓一声变成碎片时，约翰猛的一脚踹倒了她转身就跑。
地上的人们此时也接二连三的被控制，嘴上挂着恶心的分泌物站了起来。
仿佛只是用腿发力，所以站起来的宿主大都是男性，他们仰着上半身立起身子，奋力朝周围的正常人扑咬。
“反倒好像是我害死了你们”
约翰边跑边痛苦的自责。
最初约翰去请求那些人时，他们只是一脸嫌弃的把他赶了出去，甚至在约翰再一次请求他们时用警棍打了他……
如果不是的确有很多人报警反映此事，他们甚至会把自己关起来吧。
明明已经在那时拼命告诉他们了怪物的可怕，但他们还只把他当疯子，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如果自己不是老鼠，是高官或是富翁，那事情也许会有转机吗？
想到这儿，约翰觉得浑身无力，如果那些被攀附的人把怪物带到各个地方，而怪物又或能通过什么途径繁殖传播呢？他打着冷颤，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都听我说！怪物能寄生在人身体上，不清楚会不会传播，被袭击的人不要乱跑，抓紧时间去医院！”
约翰开始在街道里冒着雨边跑边喊，尖叫声哭喊声和咒骂从他的身后传来，仿佛是由他带来地狱与凡间界限的改变。
“俏美人赌场下水道里有会寄生的怪物！大家不要靠近！赶快逃跑！”
——这是约翰能想到的，能完成吉米遗愿最好的办法了……他没有时间也没办法让警察和政府在短时间里相信他，而且就算是警察来了，他们也只会白白送命……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雨水积了一夜后，下水道的水位上升，怪物们能蔓延到何种程度，那是约翰怎么都不敢想的。
更何况，这种怪物极有可能不止会出现在这一个地方…
数量也自然不会只有他在下水道里看见的那些！
“喂！你这婊子养的，大半夜瞎喊什么！”
很快有人从窗户里谈出头来破口大骂。
但还没等约翰说些什么，远处的剧烈的碰撞声突然打破了一切。
……
就像花朵在绽放一样，起先只是在下水道附近，惊慌失措和尖叫的人们形成最初的花蕊，机动车来不及刹车撞上了乱窜的市民，接下来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的牵引似的……不断有车在附近乱冲一气，被撞在车前的人被顶飞，带着血液在空中狂舞，花瓣一片片出现，似乎是那些攀附在人身上的怪物终于起来效果，一阵，两阵……越来越多的嘈杂由近或远的出现。
陷入梦乡或沉浸在肉体欢伦上的人们被惊醒，于是宛若多骨诺米牌似的，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连锁，毁灭随之蔓延。
而约翰站在疯狂来往的混乱之中，悲哀没能跟上地狱的界限。
“哦……我的上帝”
他痛苦的呢喃，用力捶着沉闷无比的胸腔。
……
直到他发现紧贴在那里的照片。
在那照片的背后，还写着那些朋友们的电话号码。
3
“老师，我今天很不舒服”
我努力表现出一脸的愁容，并用手捂着胸膛证明自己好像真的很难受。
是的，我准备请假一整天，早上在教室里的梦终于让我意识到，不去见一面伊琳是真的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我想抱着她，再多闻闻她的气味，和她聊聊我们以前的事，告诉他我有多爱她……告诉她无论是白天还是夜里，春天夏天秋天还是冬天，我都想见到她……
“早上的时候就有些头疼，甚至到最后只能趴在桌子上没法听课”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搬弄是非，但……对于了解我的班主任——葛老师来说，似乎收效甚微。
“小鬼，你能把上课睡觉扯到生病上甚至还想借机请假回家鬼混……你看起来很欠我去和你爸妈聊聊人生啊”
“报告老师，我爸和我妈最近出差，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我如实回答。
好像要参加国外的什么讲坛，那两个人已经突然离开半个星期了，因为每次到这种时候，我的生活费都会暴增，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太介意这种事情。
“你这家伙啊……”
葛老师挠着下巴，一副正在纠结的模样。
“得了，反正放你在这儿，今天也不可能会认真学习吧”
“是的老师”
我如实回答。
“在这种事情上你的谎言游戏呢？起码委婉点啊……”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但是……这是有条件的”
“啊？”
“啊什么啊，不耽误你去鬼混”
葛老师瞪了我一眼，但从他的眼神里我只看到了奸计得逞的兴奋。
糟！这是要上贼船……
“咳咳，你知道熊星吧”
“那个好几天没来上学的家伙？”
“……”似乎是对我没礼貌的发言不爽，他又瞪了我一眼才说话。
“今天晚上我得去他家家访，但是也不能排除他离家出走躲到什么网吧的可能性……所以”
“所以？”
“那时候就得依靠经验老道的你了”
“可是我还生着病哎”我轻轻扶额，一副被烫到了的表情拼命甩手。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校医呢，我亲爱的代瑞同学”
只是一瞬间，我发觉世界仿佛死一般的寂静。
糟糕，十一的装傻也行不通了！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身体竟然已经下意识地摆正了姿势。
“我办事，您放心！”
于是，在那个阳光不怎么明媚的下午，我和葛老师相视而笑……
4
“该死该死该死！”
约翰不知几次碰上被寄生的人了，他从撞毁的汽车上拆了一节保险杠，奋力往宿主脑袋上打了过去，于是在声音和击碎硬物的感觉一同传来后，约翰慌忙往后用力跳走，躲避了另一位宿主的扑击。
好痛！落脚点似乎是被汽车撞掉的碎石，但此时此刻没有谁会给他多余的时间调整位置！
约翰粗重的喘着气，拎起保险杠在扑空了的宿主爬起来前给了他一记重击。
因为用的是双手，所以几乎把对方的头骨打烂了，白色的脑浆随着血液一起流淌出来，而在那之中，全身变成乳白色的怪物突然朝约翰跳了起来。
因为太过突然，约翰根本来不及用保险杠打飞它，而怪物的弹跳力更是惊人，在约翰发觉到它时，它已经几乎窜过了一半的距离。
糟糕！居然还会变色！
约翰拼命驱动手臂，但他的反应力与怪物相比只能是令人绝望的慢。
可恶！
就在约翰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脚下的水泥碎块因为约翰重心的改变突然翻转，因此失去平衡的约翰顺势后仰着摔倒了。
“咚！”
脑袋撞到了水泥地上，甚至因为碎石嵌入了头皮而鲜血直流，不过这已经算是够幸运的了，约翰迅速挣扎着站了起来，扑空了的怪物在地上积下的雨水中调整身体，不过在它再一次跃起之前，约翰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把保险杠拍在了它身上。
快快快！
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耽搁！
还没等眩晕感从脑袋里散去，约翰就跨过汽车撞倒的石柱奋力跑了起来。
……
“市民们，请不要惊慌，政府已经着手派遣警察维护秩序，受伤的人请前往医院，在家中的人请暂时不要出门，以免在混乱中受伤，重复一遍……”
广播在附近的公共电视上响起来，但是毫无意义，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根本无法保护逃民和控制局面，因为在混乱中，怎样没有有效方法区分普通人和被寄生者！
在哪里？该死！
约翰环顾四周，一团乱麻的景象让昔日熟悉的街道变得陌生。
他在找公共电话。
约翰想要在自己死掉之前把怪物告知他的朋友们，虽然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已经有两年没有和他们见面了，但他坚信和他们的羁绊，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决定在地狱里为他们争取多一点点活着的希望！
约翰在火焰和烟雾中奔跑往返，他从来没有此时这么后悔过和赌场的人打架，他原本不用动手，只要忍耐一下，只是挨一顿打骂，他就不用被敲诈走来这个城市闯荡时预备的资金，如果那样的话，他不但能拥有一部能在现在用来联系的手机，吉米和他的生活条件也会更好……说不定，说不定也不用遭遇这狗屎一般的事情！
“该死！”
约翰啐了一口唾沫，他的脑袋里混乱无比，仿佛所以过错的矛头都在指向他。
都因为我！
约翰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但是，指甲上传来的疼痛也正因如此终于让他清醒了。
“你在哭吗？”
耳边仿佛又回响起小女孩怯弱的问询，约翰从口袋里摸出她给的小礼物，火光从它身上映射到约翰的眼睛里，仿佛那是他眼中的火焰。
我怎么能白白浪费被她拯救的生命！
约翰停下来环视了周围一眼，不清楚数量的被寄生者歪歪扭扭的在四处跑动，电话的位置因为烟尘和夜晚无处可寻，但他决定去忘掉这令人不安一切，用力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谁一样……
她和我都会继续活下去，因为她是天使，而除去已经被拯救的我以外……需要拯救的人……
他大吼：“有这么多啊啊！”
在他的背后，失控的车辆撞上建筑，爆炸的轰鸣随着火光一起传向约翰，火焰飞腾，被寄生的司机带着全身的火焰在接连不断的爆炸里左右翻滚……
而约翰背对着它们，宛如又一次站在了凡间的界限之上，他跑，向地狱带来凡人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