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湖心仪久,有幸赴扬州。神恋莲桥秀,魂迷画舫幽。心舒飘柳细,步慢暖风柔。人在花丛里,静听莺啭喉。”
这样的扬州多么令人心神向往,扬州女子的温存软语,杰才辈出的清山书院,多少的大儒才子出自扬州,是天下读书人心之所向。
扬州烟雨楼阁,当朝许多勋贵世家的祖籍在这里,扬州的父母官在这做官是心里既兴奋又害怕。
这要是被那个世家看中,扶持仕途还不是青云直上,可要是弄不好得罪了那个世家官位或许能保住,可绊子不会少。
而今的扬州知府是个极慎重小心的人。
他自己虽然只是出自寻常百姓家,祖上不过开了间杂货铺勉强供他读书,能做上这扬州知府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可他的妻子却是平国公府长房的嫡次女,姐姐是宫里的德妃娘娘。
三年前老定国公逝世,定国公府回扬州为老定国公守丧。
六个月前丧期结束,当时的定国公便上书传位儿子,闲赋在家里教养孙子,如今府里也改了称呼,唤他为老定国公。
丧期结束后,本是要回京城的,可老国公决定留在扬州。
于是让他的几个儿子和侄子自己回了京城复职,他们则留了妻子在老宅侍奉长辈。
定国公府在扬州可是让这个扬州知府过的战战兢兢。
不说定国公这个世代承袭的爵位。
就说定国公府的太夫人是今上的嫡亲姑祖母,圣德皇帝的嫡亲妹妹晋阳大长公主,在宗室里都是极其有分量的。
老夫人是今上的姨母,太后胞姐出自世家崔氏。
大夫人是今上的胞妹,太后的亲女明昭长公主。
扬州知府知道自己夫人身份再尊贵也尊贵不过皇家。
所以对定国公府他一直都是恭敬小心,生怕得罪了这样的勋贵世家。
冬月的扬州让这个和风拂面的州府也感受到了寒风。
在扬州的定国公祖宅内,一个十岁身形纤细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牵着一个六岁胖嘟嘟宛若那菩萨坐下小仙童般的小女孩,在石板路上疯跑。
两旁种满了的松树,后面跟着一群下人追着喊着。
“三姑娘,六姑娘别跑了仔细摔着,两个小祖宗别跑了,别跑了。”
两个女孩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飘荡在宅子的上空,小一点的那个边跑边笑。
“快点快点,九哥哥说了今天带我们去街上玩,去晚了九哥哥肯定丢下我们,还会说我们自己去晚了。”
这两个小祖宗正是定国公府三房的三姑娘王芃芃和四房的六姑娘王蓁蓁。
定国公府这一代唯二的两个嫡女,是整个定国公府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这要是磕着碰着哪里了,府里的主子们不得扒了跟着的下人们的皮。
按照定国公府的规矩,每月初一和十五需到太夫人的寿南院请安,一家子人一起用早膳,太夫人向来不喜庶出,从不许庶出来给她晨昏定省,所以到太夫人这里来请安的一向只有嫡出。
而今正好是冬月十五。
此时为辰时,芃芃和蓁蓁在一个种着两个很高大的白楠树的院子前停下,这就是寿南院,松开彼此紧握的手拍了拍因为奔跑而不整的衣衫,蓁蓁收拾好后侧头眼里满是狡黠的望着她三姐姐。
“三姐姐,九哥哥若是不带咱们出去了,咱们就佯装要把他藏在书房的蹴鞠告诉祖父。”
九公子是定国公府二房的幼子王明远,十一岁的年纪在清山书院里读书最是贪玩。
最喜欢与书院那些世家子弟们踢蹴鞠,被老定国公知晓后,他把的蹴鞠装备全收走了。
可九公子那里甘心,于是藏了一个蹴鞠在书房自己偷偷的玩。
那日在书房,可怜的九公子完成课业后,就拿了蹴鞠出来玩了一小会,便被他的小堂妹兴冲冲的跑进来撞见了。
为了不让小堂妹说出去,便哄着她说,这日书院休沐带同样休沐的她和三妹去街上玩。
芃芃却睁着大大的眼睛眼里藏着戏谑的望着她的六妹妹。
“蓁蓁,昨日娘和四婶气的都要抽咱们了,会让九哥哥带我们去街上玩吗?”
蓁蓁不禁咽了下口水眼里的高兴兴奋渐渐褪去有些怯怯的去牵芃芃的手。
“三姐姐,等会进去了要是娘打我们,我们就一起哭,我的手臂还被烫伤了呢,这也不全是我们的错,祖母和曾祖母会帮咱们的。”
芃芃回牵住胆怯的六妹妹往寿南院上房走去。
芃芃虽然自己也很怕她娘,但最喜欢看蓁蓁这个小霸王一脸怯生生的样子。
在芃芃看来母亲她们生气的不过是她们这样的做法有失身份,并非为知府小姐丢了脸面而恼,最后气成那样也是被昨日她和蓁蓁一副我没错的态度气到了。
若是知道那盏茶烫伤了蓁蓁定不舍得怪她们。
芃芃面上做出害怕的样子,心里其实都笑做了一团,心想蓁蓁平时一副古灵精怪,到底再聪明也不过六岁的年纪,待长大一岁就再也诓不住她了。
寿南院的婢女春雨掀开帘子让两个小人儿走进去。
“三姑娘和六姑娘来了,夫人她们刚还问呢。”
姐妹两个一脸怯怯的。
“春雨姐姐,我们娘问我们时语气可还好。”
春雨在心里笑的肠子都要打结了,这两个小祖宗满府宠着,独独怕极了自己的母亲。
三夫人四夫人怕她们被宠坏了,一直对两个小姐很严厉,憋着笑。
“三姑娘,六姑娘快进去吧,太夫人老夫人们都在呢。”
昨日扬州知府的夫人过生辰做寿宴,发了帖子来定国公府。
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带着几个姑娘去参加,六姑娘却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一盏温茶淋在那扬州知府女儿的衣裙上。
水虽不烫没有伤着那位姑娘,却是让知府的女儿丢尽了脸面。
三姑娘在一旁不说劝着,反而暗暗给堂妹鼓劲。
昨儿回来的时候三夫人和四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在马车上五夫人劝着。
两位夫人也不想在外面丢了定国公府的脸面一直憋着气,回府里就要罚三姑娘和六姑娘去跪祠堂。
三姑娘和六姑娘立马就往老国公和老夫人的长乐居跑。
气的三夫人和四夫人都要拿鞭子抽三姑娘和六姑娘,老国公和老夫人护着谁也不准动。
把两位夫人赶回自己的院子里,让三姑娘和六姑娘在长乐居里睡下了。
早上老夫人先起去太夫人那里侍奉,让两个孙女多睡一会。
可这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今早上在寿南院口才有这么一出。
那扬州知府的女儿不过八岁的年纪却是个极爱炫耀的性子。
寿宴上表面请三姑娘赏玩她外祖母平国公老夫人前些日子送到扬州来的一枚玉佩,可言语间都在炫耀平国公的显贵和她如何得外祖母的宠爱。
芃芃是个不喜与人针锋的性子并不把她的炫耀放在心上。
虽然有些烦她一直说话聒噪的声音,但也懒得理她。
蓁蓁却是个霸王性子,对着扬州知府的女儿笑眯起她那双皓月明眸,举起手中的一串珊瑚手钏,嘟嘟嘴一脸娇态。
“杨姐姐看看我这手钏是不是也是极好的东西,皇宫里的七表哥派人送来时说这是个难得的东西,若是入不了杨姐姐的眼,等我回了京城就不理七表哥,竟拿个一般的东西诓我这个怀阳县主。”
蓁蓁仗着年纪小这一番话尽显小孩子的天真与兄长的亲近,虽是挤兑可也不会失了气度。
像崔氏、陆氏、谢氏、王氏这样世家教养出的子女都是带着世家底蕴的,一个六岁的孩子这样聪明也没甚奇怪的。
再说手钏一看就知不是凡品,更何谈这是七皇子诚王送的。
谁不知太子萧祁瑞、四皇子洛王萧祁渊、七皇子诚王萧祁文和十三皇子明王萧祁瀚是皇后娘娘嫡出的皇子,在宫里极得宠爱。
这皇后娘娘出自世家谢家,是蓁蓁母亲定国公府四夫人的胞姐,所以这七皇子可是蓁蓁实实在在的表哥。
这谢家这一辈一个女孩子也没有,皇后娘娘也是生了四个皇子没有公主,对这个外甥女是极宠爱的。
外甥女回扬州守孝后也惦记着,常送东西来扬州。
连着她的几个儿子都把这个小表妹放在心里。
又因着太后的关系,得封“怀阳县主”,封地为江宁府的一个县,是个极富庶的地方,可见得宠。
芃芃听着堂妹这样说,对面知府的女儿脸色都变了,心里对堂妹的话憋着笑。
又觉得这个杨姑娘真是连一点世家小姐该有的不崩于泰山前的气度都没有,但面上一点也不露。
顿了顿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
“蓁蓁,慎言,怎可这样说七皇子,杨姑娘的玉佩是她外祖母于她的祖孙之情,珊瑚手钏于你与七皇子而言是兄妹之情,都是一番心意。”
这话一出化解了杨姑娘的窘境,又体现了作为世家小姐的气度。
一旁的年纪大些姑娘都在感叹不亏是世家底蕴。
定国公府的两位姑娘,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聪慧,可见定国公府的教养。
宴会上因为芃芃一番话转移了话题,小姑娘们开始聊新上别致款式的衣裙,扬州首饰做的最好的精玉阁的首饰。
而就在此时一个看上去慌慌张张的丫鬟,失手把一盏滚烫的清茶打翻,正是泼向了蓁蓁的方向。
芃芃正与另外一位姑娘闲话,扭头正好看到那水就要泼到蓁蓁身上惊的立马站了起来。
“蓁蓁,小心”。
而坐在蓁蓁身边的一位姑娘一直注意着这个丫鬟的动静,看到那丫鬟打翻茶的时候就极快的拉过了她。
让蓁蓁避了大半滚烫的茶水,但还是沾湿了衣衫,右半边手臂的衣袖被泼到了。
芃芃心里后怕还好没有整个泼到身上,这样滚烫的水若是全泼在蓁蓁身上,怕是得留下印子。
女孩子家的容貌最为重要,快步走到蓁蓁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语气着急。
“蓁蓁,有没有被烫到哪里,别怕别怕,三姐姐在这里。”
蓁蓁心里也是后怕的很,这水若是泼到她身上得多疼啊。
她拉过她三姐姐的手,带着些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顾及在旁人家做客没有流下。
“三姐姐我没事,就是衣衫湿了,我好害怕,差点就要泼到我了。还要谢谢这位坐在我身边的姐姐,多亏你拉过我才没被这水烫到。”
对着三姐姐说完后,蓁蓁转身向她旁边这位看上去和芃芃一样大的姑娘道谢。
芃芃仔细的检查了下蓁蓁,确定她确实没什么大事后,同样转身向那位在紧要关头拉了蓁蓁一把的姑娘道谢。
询问得知是扬州守备家的嫡出小女今年正好也是十岁,表示日后定会请家中长辈登门拜访感谢。
便向主家的杨姑娘询问更衣之处,带着蓁蓁去把湿衣服换下来。
说来这位杨姑娘在茶水泼向蓁蓁的时候眼底的幸灾乐祸就遮不住,后面看到蓁蓁躲过去又是不甘。
根本没说关心一下定国公府六姑娘,也没有说站出来处理这个事,对自己丫鬟这样莽莽撞撞的冲撞了客人,该怎么办总得惩戒一番做个样子给客人看呀。
作为主人让客人差点在府上受伤的歉意总得有吧。
更何况定国公府是何等的人家,轻易这样得罪能有什么好处。
各府的姑娘私下里都在摇头,这位知府家的姑娘可真是不太聪明。
其实那位守备家的姑娘能拉过蓁蓁,也是因为她去如厕更衣时,正巧碰到了杨小姐恐吓威胁了那个小丫鬟。
但若直接告诉恐没有证据蓁蓁也不会信,就一直都注意着那个丫鬟,这才能一把拉过蓁蓁。
后又怕这杨姑娘一计不成又出一计,便偷偷派自己的丫鬟,将刚刚听到的告诉了去更衣的芃芃和蓁蓁。
这样才有了蓁蓁怒将茶水泼到知府家姑娘的身上,芃芃在一旁暗暗鼓劲的事情。
再看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进了寿南院的上房,给长辈们请安问好后,一人一边的坐在太夫人的软榻上。
抱着曾祖母的手臂蓁蓁,甚至把脑袋埋进她曾祖母的怀里偷偷看她的娘亲,四夫人看着她这个样子真是又气又觉得好笑。
太夫人年纪大了觉浅,晚上根本没人敢去打扰太夫人休息,所以太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这样子她猜也是她这个小曾孙女又闯祸咯。
太夫人活了八十一年,都说人老成精,这话可是不假。
晋阳大长公主对府里的孩子们都是什么样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脸慈爱的摸着蓁蓁的脸。
“曾祖母的蓁蓁又是怎么了,看你娘跟老鼠看到猫似的,又闯什么祸了?说出来让曾祖母看看你娘该不该罚你。”
芃芃晃着太夫人的手臂撒娇。
“曾祖母,昨天真的不是芃芃和蓁蓁的错。”
然后简单的又能让太夫人听明白的把整个事情说了一遍。
“晚上更衣时,蓁蓁才发现手臂上烫伤了红了一片呢。”
听了这话四夫人那里还坐的住,她生了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一对龙凤胎。
虽然淘气爱闯祸,可有时又贴心的要暖到你心里去,平时对她严厉却舍不得让她受半点伤害。
赶紧上前从太夫人怀里抱过来,挽起蓁蓁的衣袖仔细的检查。
“让娘看看伤到哪里了?”
蓁蓁把头靠在她娘的肩头,默默地让她娘检查她的伤口,这时候看上去乖巧可爱的不得了。
用她那软糯的嗓音对她娘做个贴心小棉袄的样子。
“娘亲别担心,昨天碧巧她们就给我涂了膏药,今天早上起来已经好多了,娘亲别再生蓁蓁的气了好不好,气坏了身子蓁蓁和爹爹会心疼的。”
每次一闯祸蓁蓁都是这样哄她娘,看着蓁蓁这幅乖巧听话的模样,定国公大夫人明昭长公主真是羡慕的厉害。
她自己生了三个小子,看着两个弟媳一人一个娇娇滴滴的女儿真是羡慕的都说不出话。
所以一直以来都对两个侄女好的不得了。
“四弟妹也别生蓁蓁的气了,说到底这事也是那扬州知府的女儿小小年纪竟学会这样的手段,还害得咱们蓁蓁和芃芃收了惊吓,没同样用滚烫的水泼她都是咱们蓁蓁的度量大,不与她一般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