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司马焕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街边,眼中的赤鸢门三人组正饶有兴致地研究着光芒逐渐黯淡的“神兵利器”,它们好像因为主人被擒陷入危机而萎靡不振,适才流光四溢、嗡鸣呼啸的异象再难表现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熟悉的街道上店门紧闭,夜风带着冬天的寒气灌进领子里,空无一人的大街让被捆绑的司马焕显得弱小无助,面对敲着刀剑听声音的三条背影,他像一个被打劫的可怜人,然而在半柱香前,情况是反过来的。他可劲儿地撒欢,追逐着被他身份地位所威慑的几人。
司马少爷在地上像条咸鱼一般挣扎着抬起头,记忆终于苏醒,目光产生了不可逆的转变,从难以置信到懊悔不已,最后缓缓低下头,眼角噙着一滴晶莹泪珠。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瞬间从地面破土而出的藤蔓缠住了双脚,然后摔了个狗啃泥。
没想到居然撞上了硬茬,人称“擂台套马者”的椿十二,怪不得那么眼熟,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和自己年岁仿佛的年轻人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边那个法会黑马收割者,这么说来他们是赤鸢门的人,再联系入夜时分传得到处都是的无良邸报......司马焕确定了徐虚的身份,幽幽叹了口气:“你们是赤鸢门的弟子对吧?徐虚?‘擂台套马者’椿十二?还有这位是......”
外貌憨厚的汉子带着歉意的目光自报了姓名:“散修方梁。”
司马焕苦笑道:“没想到碰上的是苍山五门的弟子,我还以为是哪个不认识我的愣头青进了古玩街......”
徐虚一乐,扭过头去:“你还有‘擂台套马者’这外号?你这是捆了多少届法会黑马闯出来的名声?听起来挺像回事的啊。”
椿十二别过脸,“都是一些闲到发霉的修士胡乱起的名字,我们眼前这个不也是个‘神速白给侠’吗?现在邸报上写的都是长河号船难一事,保不准你明天就有个‘正义小斗士’的外号。”
“听起来像个维权讨薪的上班族似的......”能理解城主府安定民心的举措,但徐虚还是忍不住嘟囔:“这舆论控制也太强了点,这才几个钟头啊......也不知道会不会对未来的计划有影响。”
无视两人的插科打诨,司马焕恢复了正常人的表情:“你们赤鸢门怎么会到古玩街来?三峰派的法定仙门应该都知道我在古玩街,不会踏进来才是,叔父没有通知你们赤鸢门吗?”
徐虚和方梁登时把目光投向椿十二,只见她轻蹙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一拍掌,有些不确定道:“你就是上届苍山法会落幕宴城主身边的年轻人?记得城主好像说了什么话,可我和师父光顾着吃,忘了......”
徐虚震惊道:“城主发话你们还能安心吃饭?这心是有多大!”
椿十二尴尬道:“谁让之前那么多届法会的晚宴上城主都是同一套话,大家辛苦、感谢帮助的......几十年连台词都不变。”
司马焕一瞪眼,“胡说!叔父明明改过词!他可是每次都有修改发言词里的届数!”
方梁疑惑道:“重点是这个吗?”
徐虚不由得捂着脸,“得了,又是一个逗比。”
不过哪怕他现在看起来像个人畜无害的逗比,半柱香前依旧是个靠着特效拉满的嚣张姿态追着人满大街跑的纨绔。
徐虚拎起萎了的刀剑抖了抖,神光黯淡,锋刃柔软,“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这些看起来吊炸天的兵器在你扑街昏迷了以后立刻就软了。吓得我们以为你摔出了什么事,纠结着要不要毁尸灭迹,或者是去城主府自首。”
司马焕微微叹了口气,对不知缘由的三人解释道:“我才初入筑基,灵气没办法充分供应这些‘神兵’,摔倒时断了大部分灵气传输,它们没了充能,自然就软了。”
椿十二暗暗放松,嘀咕道:“还好不是弄坏了,不用赔钱......”
司马焕莫名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这些刀剑和我身上穿的法袍玉冠,都是找城里的锻器大师定制的,能够用较少的灵气维持幻法,模仿出高级法宝的气势和异象,没有威胁。”
徐虚一怔,“假的?”
方梁蹲下身,伸手往云头履鞋飘荡出的云雾一探,发现啥事没有,根本不是那种具备风雷之力的高端灵器法宝,颔首道:“假的,只是幻术。”
徐虚表情古怪,“你堂堂一个城主侄子,居然穿假货出门横行邻里?”
“我才筑基哎,穿真货岂不是还没出门就被榨干?”司马焕无奈道。
瞧他现在言行正常无比,完全没有刚才那副中二到爆表的样子,徐虚疑惑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一个名门弟子挂满幻术出门欺负人?”
司马焕苦笑道:“你们也听说了吧?城主侄子喜欢调戏良家妇女,打砸店面,动不动把人抢到城主府唱歌跳舞,有时还剃人光头......要说坏蛋又小家子气了点,没有伤害他人,砸了东西事后还会赔钱,这特娘不就是个无聊的纨绔在找乐子......”
“甚至还穿得一身骚包,你们一定觉得我脑子有毛病吧?”
徐虚、方梁、椿十二齐齐点头。
司马焕:“......”
“好吧,我也觉得自己快成神经病了。”司马焕叹息一声,“知道仙派仙宗是怎么传授弟子功法的吗?”
方梁对此事略知一二,点点头:“听说高级宗门的传功长老会根据弟子的性情资质量身选择最合适的功法。”
“我变得和个神经病一样就要从三峰派上的功法选择说起了......”司马焕沉重道,“我们苍峰一脉在苍山城之上的飞泉宫里修炼,藏经阁建在龙首峰前,由醉翁祖师掌管。”
“和大部分仙派仙宗一样,我们三峰派一旦入门,就会有传功长老看相称骨,这是仙道出现以来的老传统了,确定了入门弟子的资质,传功长老还会根据入门测试的分数和问心路的表现综合考量,选出一门最合适的功法给弟子修炼,刚入门的时候,我还和其他新入门弟子一样,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一如所有修仙弟子一样,初入仙道的司马焕是个阳光向上健康开朗的有为青年,资质不凡,外貌清秀,聪明伶俐,苍山城城主更是他的叔父,苍峰一系的所有前辈修士都对他青眼有加,可谓前途一片光明,迟早修行有成,成为下一任苍山城城主,修仙界大佬。
直到传功长老给挑选好功法,让他去藏经阁找醉翁祖师拿书的那一刻前......司马焕本人都是这么坚信的。
“那一天,我还记得是十年前,仙天历二一四七年,三月二十四日,苍山底下的桃花开得烂漫,师妹抱了我一下,为我能获得顶尖功法而高兴,我至今忘不了她那在我鼻尖荡漾的阵阵发香......
从飞泉宫到藏经阁的石路上能见到隐约的青苔,石路两侧的绿竹苍翠,雀鸟时不时扑腾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我走了三千一百二十六级石阶......
藏经阁伫立在一处黑色的石壁前,翘起飞檐是金色的,大门是红色的,柱子上画了十八只飞凤,门环上的椒图泛着铜光......”
说着说着司马焕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徐虚感慨道,这该是有多么深刻的领悟,才会对十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他甚至连柱子上画了多少只灵兽都记得一清二楚。
“醉翁师祖穿着白衣黑鞋,手里拿着梨黄酒葫芦,鼻子发红,打着酒嗝,他向我走了过来,问了我要的功法秘籍,我如实相告,师祖很快就从藏经阁里拿了一本黑色的古书给我......”司马焕满脸辛酸,“斗破诀、斗破诀......这是传功长老为我挑选的功法。”
听到这里,徐虚他们已经大致猜到这倒霉孩子即将遇上的事情了。
喝了酒的酒翁,想必神智不会太清明......
司马焕悲怆道:“师祖把斗破诀拿成了‘夺魄诀’!而我在辛辛苦苦修炼了三年后才发现练错了功法!”
“这夺魄诀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吗?”
“天杀的夺魄诀!”司马焕怨愤异常:“这功法在炼气中期以后就不能吸收灵气增加修为,只能通过吸纳其他修士恐惧散溢出来的灵子增进!”
不知不觉来到他们身边的女摊主“噗嗤”笑出了声。
“于是你就踏上了特效拉满、欺压良善的纨绔之路?”徐虚哭笑不得,“高级宗门不是能重修功法的吗?”
“可以!”司马焕咬牙切齿,“但是我发现自己练错功法以后去找传功长老,他居然说没有错啊......特娘的醉翁祖师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和整个苍峰上下通了气,他们一致认定我最适合修夺魄诀,从来没有过斗破诀的事,连我那一向诚实的师妹也说是我记错了!”
“醉翁祖师甚至每个月都过来给我封口费,让我勤加修行......”
“于是你就踏上了纨绔之路?”
司马焕木着脸,一副被玩坏的样子:“狗日的夺魄诀,别人拿我当神经病看的眼神竟然能增长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