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什么?它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是否会加快或者减慢?是否有一天会停止?
这些问题秦伟东才不会去考虑,一个下午除了啃玉米杆子摘酸枣,剩下的就是和几个小伙伴到处疯跑,时间就这么静悄悄溜走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各家在地里收玉米的大人,都在大声的招呼自家孩子回家。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秦伟东都不用回头去看,光听声音,就知道他的老爹老妈又开始干仗了。
小伙伴们都不约而同送给秦伟东一个怜悯的眼神,然后又善解人意的一起离开了。
小孩子的心思直率而又单纯,秦伟东直愣愣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羞愧与酸楚。别的孩子父母也吵架,可谁也没有像自己的爸妈,一个是火星,一个是火药,自他有记忆起,只要父母凑在一起,就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让他们迸发出惊天的火焰。
秦伟东凝神静气的听了一下父母吵架的内容,原来是为了把玉米装上架子车。你说这样装,我说那样装,一言不合就由争执演化到了人身攻击。
不知道他们在城里干活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吵架?几个月前,父亲秦忠海母亲李二妹一起去城里的工地上干活。秦忠海有一手泥瓦匠的好手艺,一天能挣5块钱,李二妹给工地上做饭,一天也能3块钱。
虽然一个月里父母只能回来一两天,有时候秦伟东也很想念他们。但是有时候又觉得,能生活在没有他们吵架的日子里,好像也是不错的。
日头眼见就要落山了,连羊都知道要回家了。秦伟东放的那只母羊,肚子吃的圆滚滚的跑过来,在他身前转了两圈,然后伸长脖子,在秦伟东脸上亲热舔来舔去,弄得他脸上又湿又痒。
秦伟东一边躲闪着羊妈妈对他的亲热,一边把绳子栓到羊脖子上的项圈上。经过和羊的一番玩闹,刚才心里的难受也淡去了不少。
伸出一只小手摩挲着羊头,秦伟东对着嘴里羊喃喃自语:“还是你好!还是你听话!”
羊顺从的跟在主人身后,它要是有心理活动,肯定先飞秦伟东一个大白眼,然后说:“谁稀罕你说我好,我舔舔你,是为了你脸上出汗后的盐味!”
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秦伟东一回头,原来是二叔秦忠泉和小姑秦玉玲。
这俩也是久经考验,知道哥嫂一旦开战,谁劝都是火上浇油。这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撤离战场,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秦忠泉一边走一边抱怨:“吵吵吵!一天到晚有什么好吵的!不就装个车吗?咋装不是装。人家别人能成两口子,那是月老牵的红线,估计轮到咱哥嫂的时候,月老的红线用完了,所以直接给他们俩捆的电线。你说……”
秦玉玲看见前面不远处,秦伟东正在回头看着他俩,赶紧踢了二哥一脚,让他闭嘴。
两个人快走了几步,追上秦伟东,秦玉玲接过侄子手里的绳子,帮他牵着羊。
秦忠泉见侄子板着个脸,知道刚才他说的话侄子肯定听到了,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装模作样的伸了个大懒腰,叹道:“唉!掰包谷真是累死个人啊!”
秦玉玲瞪了她二哥一眼,没好气的怼他:“累?你还好意思说累?我掰三行的包谷棒子,你两行都到不了头,你还好意思喊累?你要把你一天到晚捯饬打扮唱歌跳舞的劲头拿出来,咱今天的活早就干完了。”
一听妹妹说这话,秦忠泉直接就急了:“你懂个啥?你懂个啥?这是时髦,这是潮流。谁像你,那有个女孩家家的样儿?穿的土不拉几的,小鼻子小眼,还是个单眼皮,加上你那个胖嘟嘟的大脸,看以后谁要你?”
常言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16岁的秦玉玲,正处在女孩最爱美的年纪,一听这话直接就炸了。
“你好?24岁的的人了?说一个媳妇,人家一听说是你,头就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人家怎么说你,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吃饭像黑瞎子攻城,干活像吊死鬼寻绳。不男不女,穿的跟个大公鸡似的,没有男子汉气概。要是留个长发,穿个裙子比姑娘家还像姑娘家,说你脸皮厚的像城墙,那都对不起人家城墙。咱村到城里三十多里,你进城都不用走,一伸脖子你的脸就进城了。还有……”
秦忠泉虽然知道自己妹子性格泼辣,兄妹俩从小到大也没少斗嘴抬杠。但是今天他刚挑起战火,就被秦玉玲架起重机枪给突突了。
在秦玉玲脸红脖子粗,咄咄逼人的攻势下,秦忠泉赶紧举手投降喊道:“得得得!我投降!我投降!”
说完,赶紧拔腿就走,不过又心有不甘的嘀咕了一句:“好男不跟女斗!说我像大公鸡,我看你才像大公鸡。”
不过令秦忠泉没有想到的是,秦伟东就跟在他身后,这小家伙刚才一直在兴趣盎然的看热闹。这会儿更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秦伟东先嘿嘿的坏笑了一声,和秦忠泉拉开了几步距离,然后扯着嗓子朝走在后面小姑吼了一句:“小姑!二叔骂你是个大公鸡!”
话音刚落,撒开两天小短腿一溜风的跑了。
秦忠泉顿时气急败坏的一边作势要追,一边高声骂到:“好你个小叛徒,我平时都白疼你了,你给我站住,别跑!”
不跑是傻瓜,秦伟东心想:“不跑你抓住我又要挠我脚心。”
一边跑秦伟东还一边大喊:“公鸡,公鸡真美丽,大红冠子花外衣,油亮脖子金黄脚,要数漂亮我第一。”
秦忠泉也不是真要抓秦伟东,见只是在原地跺了几下脚,就吓的侄子一阵风的跑远了,乐的他哈哈大笑。
秦玉玲觉得自己的二哥就是个幼稚鬼,快步赶上前来,横了秦忠泉一眼,把牵羊的绳子塞到他手里,连忙去追秦伟东。
秦忠泉双手背后,走的悠然自得。今天难得没有哼他的流行歌曲,嘴里怪腔怪调的唱起了戏曲。
“王不该当年离龙朝,祸不寻王王自找。虎离深山难张爪,大鹏展翅折翎毛。狮子平地遭犬啸,蛟龙出水凤凰离巢。下虎穴王把虎子找,蒯簣剑斩了海底的蛟……”
一段《下河东》里,赵匡胤悲壮慷慨的唱段,被秦忠泉唱的荒腔走板。声音在落日的余晖下,凉爽的秋风里,一直飘散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