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道长讲,原来这个似人似猴的家伙是他刚刚收养的小猿猴妖,只是因为年纪太小,还未能完全幻化成人形,留了条尾巴和一身的黄毛。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就像是找不到家的3岁小孩子,问也问不出来。
燕飞见小猴子已经对他没有了敌意,便做个鬼脸说道:“你叫小猴子吗?这名字倒是正适合你。”
小猴子已经完全恢复了孩童般的调皮,围着燕飞前后左右团团转圈,不住地打量着他。
“他倒是喜欢你呢。在山上就我们两个老头子,他大概是闷坏了。”张道长笑道。
张道长带着他们进入露水观,绕过正中央的三清殿,后边还有一个小院,是他们居住的场所,一进三合院,共五间房,房舍看起来都得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很多地方年久失修,表层脱落,更有古朴沧桑之感。院子中间有个小池塘,里边养的一只乌龟足有饭馆的大圆桌子大,估摸也得有百岁了,还经常引得香客投些铜钱祈求保佑。
过去香火旺的时候,观里有过四五个道士,还经常有香客暂住在这里。现在真正的道士就只剩下张道长了。
爷爷燕中晚上都会在山后闭息修炼,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们进观不一会儿,他正好回来。
离上次见面已经半年有余,期间燕中去过邻近的州县云游。这次再见,爷孙两人分外亲热,燕飞忙作揖道:“爷爷一向可好。”
“你个老家伙,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孙子就眉开眼笑了。”张道长在旁打趣燕中道。
“跟小猴子认识了?”燕中一脸慈祥的微笑问道。
燕飞将刚才有惊无险的碰面向爷爷讲了,三人又一阵大笑。
三人一妖在正屋客堂坐下,小猴子挨着燕飞,明晃晃的大眼睛一直没住下的打量着燕飞。
“小飞手脚还是挺快的,不然这张脸就保不住了。”张道长在每人碗里倒上清茶,调侃道。
“是你这师父没教好吧。小飞,爷爷其实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倒是这个老道士,不知道留着一手给谁呢,也不肯收我这孙儿为徒。”燕中道。
“你们那是至阳至刚的身体,练的也是刚猛的套路,按我这阴阳调和之道却是少了一半阴,让贫道有心无力啊。”张道长笑道,似乎也有些遗憾之色。
“没有纯阳之体魄,怎能斗得过那些至阴之物。家族的使命落在他身上,我这做祖父的,就这一个孙儿,我心里也是矛盾的——”
燕中看向燕飞,心中疼惜之情大起。一个一百多年都湮没自己真实身份的家族,当真的知道了家族与众不同的身份以后,那种突然间脱离于普罗大众的孤独感燕中已经感受了半辈子。他们只要承认并扛起自己的天赋之任,就是必须要脱离普通人,无法再享受普通人的快乐。
“小燕倒是天性纯真,不似你那般半路出家,红尘未断,还非得觉得天下的干系都得担着。你在我这空虚幻境还不能让你心静下来,致虚极,守静笃,心无旁骛吗?”张道长又调侃燕中道。
“是啦!说的是,我怕你说我扰你清修赶我走呢。”燕中抚须笑道。
“小飞,你这次来可有别的事情?”所谓知子莫若父,这个爷爷也是极了解孙子的,看燕飞心事重重的坐在那里,燕飞心中情绪藏不住,向来都是挂在脸上一眼就能看出的。这两年上山,燕飞跟他讲的最多的就是山下那几起人命案。
燕飞便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都跟爷爷讲了一遍,尤其是父亲燕亮这段时间的遭遇,只是隐去了那晚上被王寡妇媚惑一事。
“你父亲被同僚排挤,是他秉性使然。”燕中喟然叹道,“只是他并没有继承祖先的禀赋,不然,会是个好的猎妖师。”
“凡事不能勉强,自己的孩子也是人各有志。如小飞所讲,听来你儿子虽被诬陷,倒是些不打紧的罪名,又是个风尘女子,估计很快就被放出来了。只是那个狐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张道长缓缓说道,却思虑的很有条理。他突然间眼睛一亮,将手中茶杯一放,欣喜道:“老燕,你不是有个东西要交给小飞吗?”
燕飞禁不住一乐,这个张道长确实是一刻也不愿显得太矜持的,跟他在一起说话倒是心里轻松。
燕中便起身去自己住的房间,回来时捧着一个木匣子,摆在他们面前的茶桌上。
只见桌上的木匣有两尺长,半尺宽,看起来很是有些年代了,通体乌黑像是雷击木所制。燕中显得极为郑重的样子,慢慢打开匣盖,里面是一个黄锦缎包裹,掀开包裹是一把短剑,剑鞘也是通体乌黑,似乎与木匣是同一材质。
燕中轻轻取出剑,在手中翻看一下,甚是爱惜的样子。然后他稍一用力,缓缓将剑拔出,在如此古旧的木匣中取出的剑,竟然如新打造的一般光可鉴人,比案前的烛光还要亮一些,引得张道长不住啧啧称赞。
“小飞,接过去吧。”燕中将宝剑托送到燕飞胸前。
燕飞看爷爷一脸庄重的神情,竟有些紧张的伸出手去接过来。
做为金属的话,剑并不重,甚至感觉重量都来自于剑柄。仔细端看,剑身长不到两尺,从剑身中段就开始变细,剑尖显得比较一般的短剑要长,整把剑身看起来就比较细长。表面虽然光洁如镜能映出人影,但细看却有脉络刻在上边,就像是树叶的叶脉一般。再看剑柄上刻有鱼鳞纹,燕飞试了一下,握上去却并无粗糙感。
“小飞,这就是我们家族祖传的宝剑,家族隐秘已百年,真实名字也不知道了。倒有一个形象的名字,叫韭叶剑。”燕中说道。
燕飞听了之后再低头看剑,果然剑身如韭菜的叶子一般细长,很是形象的名字。
“你爷爷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这把剑。”张道长不屑道,看起来心中有不平之气。
“这把剑一直被保存在露水观内,应该是我们一个先祖所托。刚开始张道长还瞒着我,直到今年,我才终于说服他拿出宝剑。不过保存宝剑的这份恩情的燕家感激不尽。”燕中很是郑重的拱手道。
“老燕,我们虽是老相识,可也不能让你随随便便拿我镇观之宝吧。”张道长转回笑脸。
“老道长还是心有不甘?”
“这宝剑遇到真正的主人,剑身会隐隐显出血丝纹脉,仿佛活了一般。”道长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燕飞,同时指指剑身。说话间,剑身果然隐现血红的纹脉,纹脉如快速生长的菌丝一般很快布满整个剑身,犹如毛细血管。
而旁边一只默默不语的小猴子似乎对这把剑有些惧怕,看着燕飞一脸的惶恐之色。
“小飞,我已年老体衰,几十年来潜心研究都不能掌握使用它的方法。爷爷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心思和勇气,你是有资格拥有它的。其实猎妖师的能力是一回事,责任心和勇气还有悲天悯人之心其实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就将它传给你,你去寻找使用它的方法吧。”燕中语重心长地说道。
燕飞摸摸腰间别着的木棒,又掂量一下手里的韭叶剑,此刻心里不但没有一丝压力感,反而胸腔里一阵阵澎湃汹涌。如若是常人突然被赋予这样的责任,心里不知要多么沉重呢?
老道士做了一顿简单的斋饭,三人一妖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老道士开玩笑说,做为拿走镇观之宝的交换,燕中要一辈子留在露水观陪着他青灯苦荼。燕飞知道这是玩笑,但爷爷不再下山的意志他是明白的。
不觉已到子时,张道长为燕飞打开他过去常住的房间,而小猴子竟然一直尾随着,跟他进来后,跳到床上就不下来了,一副依恋不舍的样子。
“这小家伙竟不肯走了,看来跟你很投缘啊。”张道长笑着为他们闭上了门扇。
小猴子一早就醒了,兴奋地就像个小孩子,缠着燕飞耍闹不休。燕飞确实没有心情陪他玩耍,小猴子善察人意,也就兴趣索然,自己躲到一边玩去了。
毕竟放心不下父亲,第二天一早简单吃了点东西,燕飞就要下山。
小猴子自然是不舍的,又拉又扯着燕飞的衣襟不肯放手。但是山下的世界视他为异类,张道长怎肯让小猴子跟着去呢,好歹劝说才哄着他松了手。
小猴子一阵哭闹,三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在道观门口简单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