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怡!你可担心死妈妈了!”
说话间,温倩华推门就进来了。
阿泰叫了声夫人,推门出去了。
“妈,你怎么来了?”
君越怡靠回床头,眉间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什么我怎么来了?你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
温倩华跑过去,扶着君越怡的肩背,帮她往身后垫枕头。
“一点皮外伤而已,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阿泰,放心。”
“那家伙粗手粗脚的怎么能照顾人?”温倩华连连摇头,“而且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别是打着我女儿的主意吧?”
阿泰:“excuse-me?”
君越怡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妈,你都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你少给我废话,快躺下,妈给你盛汤。”
君越怡心想:还是给我盛碗孟婆汤吧。
“好啊,”君越怡稍微舒展了一下手臂,“既然你要留下,那么等会儿,我不让你走你可不许走。”
温倩华啊了一声,心想:太奇怪了吧?女儿有多少年没撒娇了?受伤摔脑袋了?
“不走,呵呵,妈不走。陪你。”
“你是不是见到沈浩了?”君越怡眯了眯眼,喝汤审讯两不耽误。
温倩华:“……”
“我见到沈浩怎么了?要不是他告诉我的,我还不知道你在这受了那么重的伤呢。”
温倩华狠狠白了她一眼:“我说越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都说好了退役了么,这怎么又把制服穿上了?都三十四了,女孩子家不好好结婚生子过日子的。怎么整天就只会喊打喊杀啊?”
“妈,你觉得相夫教子是好事,那是因为你足够幸运。”
君越怡冷笑道:“你遇到咱爸,不嫌弃你带着个小拖油瓶。一把年纪了还被他宠成老公主。”
说着,君越怡往温倩华的脖子上看了过去,一条漂亮的粉钻项链,一看就是刚入的新货。
她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可惜啊,你把你女儿的运气都用差不多了。”
“瞎说什么呢!沈浩不是对你也很好么?”
温倩华脸上假装愠怒,其实心里是乐开花的。
“如果他没有睡过我警校学姐的话。”
君越怡目不转睛地说。
温倩华脸色一变,心里跟着咯噔一下沉了去。
“越怡,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又能怎么样?那时候,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以我爸那个脾气,就算是跟沈家撕破脸,也会为我讨个公道的。君家与沈家合作了那么多年,就算是为了报答我爸对你对我的心意,我也没有那么做就是了。”
君越怡看着温倩华,意味深长地说:“所以妈,我才想告诉你,所有的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哪有那么多人都有很好的运气呢?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大哥大姐他们已经都能独当一面了。你和爸可以安享晚年,无忧无虑,又何必总是把我往沈浩那里推呢?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我爱上谁,也只会因为他更值得——嘿?说好了进来就不许走的么?”
君越怡讪笑一声,而此时的温倩华慌乱开门却打不开。门外早被阿泰死死顶住了!
“越怡,你!你想干嘛啊!为了一个男人,你还敢大逆不道,打妈妈不成?”
君越怡真是被她气得差点心梗:“你瞎想什么呢?”
唰一声,君越怡上手便拔掉的自己的输液管。当时一股扁平的静脉血直接飚在了雪白的被子上。
“越怡!你干什么!”温倩华几乎要吓尿了!
就见君越怡捏着那根锋利的注射器,沿着自己的脸颊便拉开了一道三厘米长的细小血痕!
“妈,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沈浩再敢伤害萧鸿渐,您心爱的女儿将会十倍百倍地为他补偿!”
“越怡你疯了么!留疤怎么办!这……这……”温倩华连哭带嚎地扑上去,一边按着他手臂上的针孔,一边捧着她脸颊上的血痕心痛不已。
“没关系,如果你没有信心让沈浩不嫌弃,那我告诉你,萧鸿渐一定不会嫌弃我。”
就在这时,病房门外气壮山河一声吼:“让开!”
一听君樊明来了,温倩华立刻委屈得失声痛哭。小身板压在男人的臂弯里,像只被狗舔过的麻雀似的。
“老爷子,呜呜呜……他欺负我……呜呜……”
“好了好了,不哭了,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小姑娘似的?”君樊明拍着她的背。一边哄着,一边故作姿态地把脸扳起来冲君越怡佯吼:“越怡,怎么把你妈气成这样?快点道歉!”
君越怡耸了下僵硬的肩膀,一脸无辜的淡定。
“爸,来得正好。你的女人自己牵回家管管,别以为全世界都要宠着她!”
“你!”温倩华气得脸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随即回身,她抡起粉拳冲着丈夫的肩膀一顿乱抡——
“都是你!都是你!从小就对她放任自如,由着她的性子想怎样就怎样!现在好了!翅膀硬了,谁都管不了了!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不放在眼里了!呜呜呜……”
君樊明捏着太太的小胳膊,跟玩儿似的搂着她,连吻带抚的。
君越怡真是被虐得恨不能自毁双目——
算了,反正没戴眼镜看不清,权当两个猩猩在那搂着跳交际舞了。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还不行么?小倩,乖点先回去,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你看看你,一夜没睡好吧?这眼睛哭得,跟鸡眼似的——”
君樊明摸出一块带着檀香的手帕,仔细地擦着太太的脸颊,却被她气呼呼地咬了一口。
“讨厌!你才鸡眼!”
“猫眼,猫眼还不行么?听话,不闹了。明天拍卖会,给你买那个猫眼儿的耳钉。惦记很久了吧?”
老公主总算被哄得破涕为笑了,冲女儿得意地哼了一声。这才踩着皮鞋蹬蹬出了病房。
“她就那个脾气,你顺着她点不行么?”君樊明端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君越怡面前。
“爸…..”君越怡生无可恋地靠倒下去,“都快三十年了,我也没想通——话说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呀?”
君老头嘿嘿一声:“你不觉得她特别真实,特别可爱么?”
可爱你秃顶个爪!
“可爱?爸,可爱与蛮不讲理是两回事好么!”
“我惯的,怎么着吧?”君樊明摸了摸有点捉急的发际线,两眼笑眯眯的。
话及此处,君樊明沉着面色叹了口气:“以前,你妈也不是这样的。”
君越怡点头,她记得。
四五岁的女孩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了。
那时候的妈妈总穿一件领子能扣到脖子的保守碎花衬衫,长裙一直拖到脚背上。
街坊巷里,人人称赞她贤良淑德,待人温婉。都说云奶奶福气好,养大的姑娘当媳妇,又省心又省钱的。
君越怡记得很清楚。每天晚上,妈妈总是牵着自己的手站在小巷口等父亲回来。
有时候男人心情好,随手买来玩具零食给女儿的同时,还不忘给妻子带上一块现鲜艳的丝巾,或一片腮红,一支唇膏。
当然也有的时候运气不太好。她们母子会目睹一群人疯子似的拿着斧头砍刀当街火拼。在嘶吼,暴力,断肢,鲜血中,根本就找不到云老三人在哪。
每到那时妈妈就会把她抱在怀里,用满是皂角香的手蒙住她的眼睛。自己则一边发抖,一边流泪。
“嗯,我妈以前是个很懂事的女人。但懂事的女人,命苦。”君越怡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萧鸿渐。
明明是温倩华的错,还委屈得跟猫似的往爱人怀里扑。
而萧鸿渐,却连挨打这么屈辱的事,都没跟自己提过半个字。
“所以呀。”君樊明笑道,“你看,我终于让你妈变得不用那么懂事儿了。只要她不杀人放火毁三观。其他都是小事,随便她闹吧。”
“那我拜托你能把她领回家么?掀房子我都不管。只要别在这儿祸害我。”君越怡怨念地看了老头一眼,“否则下回,我真给她开个狂躁症暴力倾向的精神证明,塞疯人院关半年你信不信?”
“你敢。”
“你试试看?呵,你又活不了多久了……管得了我啊?”君越怡故意把话说得轻松平静,但口吻拖到尾音,多少还是出了几分伤感。
君樊明可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道:“谁说的?兴许等你出门就被人砍死了,还是我命长。”
君越怡:“……”
“爸,你真不打算跟妈说了?”盯着君樊明光秃秃的发际线,君越怡心里难言苦涩。半年多前老头查出来胰腺癌,背着温倩华在国外化疗了几次,但效果甚微。
“跟她说有啥用啊,那傻娘儿们除了哭还是哭。”君樊明嘴上揶揄得笑呵呵,眼睛里尽是望不穿的宠溺。
“那要不?你把她一并带走?”君越怡表示,虽然你亏欠了她最美好的三年时光,却用自己最成功最牛逼的三十年做了补偿。
万一真有那一天,我妈可怎么活啊!
“你个死丫头,说什么呢!”
“开玩笑的……”
“其实你妈,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冥顽不灵。在这件事上,她主要还是太私偏沈浩了,才会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越怡——”
“好了别说了!”君越怡单手紧紧攥住床单,就像不小心冲撞了话题的雷区,气氛一下子点炸了。
然而君樊明觉得,丫的老子活还不造能活多久呢!你让我别说我就别说?那我多不瞑目?
“爸知道,这件事让你受委屈了。沈浩这个不争气的畜生,活该他——”
“我说不要说了!你还拿不拿我当女儿了!”君越怡厉声道,再抬眼,却见钢铁一样强大的老男人,此刻红着眼睛就像个无措的小孩子。
哑了哑声音,君越怡别过脸,不再去就他的目光。
“爸,我叫了您二十几年的爸,可您就沈浩这么一个儿子。这个锅,我不背谁背?
只有妈妈,我宁愿她永远不要知道真相。就像你说的,让她多蠢一天,多快乐一天也是好的。”
“好,不说了,不说就是了……”君樊明缓了缓情绪,话题一转,问道:“那,你生父这里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有些线索了,但是还不够清晰。”君越怡如是回答,“哦,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报仇的打算。只是不管是谁做的,我的选择,是正义的,也是正确的。我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信任的兄弟姐妹,我已经很开心了。”
“有需要的话,跟爸说。”君樊明拍了拍君越怡的肩膀,站起身来,“樊城君家虽然不涉水,但你爸我打拼大半辈子,这个名头还是足够挡挡鼠辈的。”
“呵,暂时不用。君大小姐的名誉,我一样能炒起来。”君越怡拒绝了父亲的帮助,并不是因为自己爱逞强。而是因为她太清楚君家是个什么样的名门望族,他不愿自己的出身拖家人下水。
“刚出道就被人捅个孙子样的,别说大话了。”老头不以为然地瞄她一眼。
“这是我自己捅的……”
“好了,我先走了。等下你妈又在楼下挠车门了。”
“嗯,下个月,我会回去给你祝寿的。”
“寿什么寿啊,多活一天偷着乐就是了。不过越怡啊,感情的事,还是别苦了自己了......”
君越怡比了个手势,用心照不宣的眼神告诉他——所以首先你得把我妈拴好。
“放心,我管着她哈。”
父亲的身影闪出病房外,曾经一跺脚就抖樊城的气魄还在,但多少被如山的病魔折磨得瘦削了些。
君越怡一直觉得,像君樊明这样的才是真正的男人。无论面对什么境况,都不会折了风度。
在外面,经得起万人敬仰。在家里,当老婆狗,做女儿奴,能说能笑掉节操。
这样的人,尼玛为啥要得癌症呢?老天真爱开玩笑。
这一早上送往迎来许多客,君越怡觉得有点累。
伤口过了麻醉又开始痛,痛得她无法安然小憩。满脑子想的,又只剩下萧鸿渐。
她想到了萧陌,想到那个男人静如止水的视线,想到他气定神闲的每一句相劝。
她想起自己问他——
这么多年了,你终究还是无法告诉纪晓萝,当年为了追查TND1990的事,他一不小心失手将云菲推下了井里,进而导致了整个圣天使福利院的悲剧。
一个人的原罪,就是这样产生的。
而她君越怡又该怎么去告诉萧鸿渐,自己潜伏在他身边,也是因为萧元一和何沛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