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吉二十年二月十一,西苑三路经略安抚使沈括军营。
沈括率领着一千五百名军容齐整的禁军西向而去,京西北路内监使关伯和堆起笑容走向前来送别的沈方等人。
“沈公子,如今宋国公已奉旨讨伐西夏,不知沈家军护卫队何时出发,这些财宝还是早些送入京城大内,咱家才能放下心来。”
沈方看了看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宦官笑道,“好教关监台知晓,为了防止江湖高手觊觎,岳丈大人将把这些财宝护送到京城地界。”
关伯和笑道,“如此一来便万无一失,只是不知道庆国公于何时启程。”关伯和向张天端深施一礼,面对这位实力堪比纯元子的活神仙,即使关伯和架子再大也不敢怠慢。
张天端没有答话,只是含笑还礼,看向了沈方。
“岳丈大人与我有要事处理,待十几日后便可启程。”
关伯和闻言急切道,“沈公子,这么晚可不行,就怕赶不上太后娘娘的寿诞!”
“关监台,今日离太后娘娘的寿诞还有一个月有余,便是迟十几日也不会影响,若是关监台心急,自可亲率卫兵护送前往京城,或者给内侍省吴总管写信,让吴总管奏明官家,派遣一支禁军来护送。”
关伯和失望道,“沈公子,咱家岂能因此事麻烦吴总管,还请沈公子、庆国公尽快。”
沈方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向沈府而去。
关伯和等沈方离开许久,才冷哼一声,“倒是比当老子的还威风,你们几个,盯着点,这沈方必有所图。”
“是!大人!”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胜吉二十年二月十三,沈方、张天端、章惇、金台、周侗、河东南路安抚使毕济生等人率领五百中军禁军出安喜门前往河东南路。
到了孟津渡,金台安排禁军安营扎寨,毕济生则遣手下二百兵士执手令,前去征用渡河所用的船只、船夫。
在军营大帐之中,沈方安排由章惇负责主持太行山剿匪,尽量少伤人命,以抚为主,将这些匪患转变为修路的民夫,让这些山大王转变为管理某一段官道的差人,如果发生克扣工钱、口粮的情况,对这些山大王严惩不贷;若是这些匪患胆敢抗命,一律处以重罚,直至枭首示众。
总之就是把这帮匪人打怕了,然后再给他们一条活路,若是这些匪人自寻死路,以章惇、金台过往屠戮江湖人的斑斑劣迹,这些匪人便一个也落不得好。
“今夜,我便与庆国公前往河东南路,以章相的统帅之才,金将军、周大侠的江湖名声,这些匪患必然闻风而降。”
章惇早知沈方与张天端有要事办理,沈方没有向他透露,他也识趣没有发问。那日在一众来宾眼皮子底下,大胜法王劫持李衍庆,打死四人,口中言称李衍庆乃是比沈括更加重要的“宝贝”,庆国公张天端此次与沈方同行必然是为那“宝贝”而来。
金台犯难道,“沈公子,沈经略已安排金某跟随沈公子处置那些匪患,如今有章相主持,属下自然没有意见,可是沈公子起码应当告知与庆国公所去何处,何时归来,若有紧急事情,属下也好派人与沈公子联系。”
“左右不过五日,沈某与庆国公必会与章相、金将军汇合,若时至未归,金将军可遣人往潞州寻找。”
金台一听“潞州”两字,心中便是一凛,胜吉十六年的潞、均、德、密四州之乱,他虽未亲历,便也知道当时庆国公张天端已将光明教的势力延伸到大州的每一个州县,便是他担任幽蓟路兵马都监时,幽蓟路各州县也有私通光明教之人,若非在四州之乱后,朝廷启用沈括快速平定了此战乱,只怕整个天下便要乱做一团。而潞州此时虽由朝廷派设知州及各级官员,但仍然属于光明教的势力,由光明教军维持潞州的防卫与治安。如今,沈方与张天端结伴前往潞州,所为何事,不得而知,但朝廷的耳目必然会把沈、张二人的一举一动上报于官家、朝廷。
沈方与张天端二人来到黄河孟津渡口,在众目睽睽之中,轻身一纵,便是两丈余高,在月光照耀下,二人在十余丈外落了下来,离黄河河面还有三尺高的时候,两人同时甩动衣袖,在众人的惊呼下,两人象两只大雁一般再度飞起,消失在黑暗中。
众人见识了沈方、张天端两人神仙般的手段,唏嘘不已,章惇微微一笑,在众人的簇拥下领头往军营大帐走去,为确保太行山剿匪万无一失,还有许多细务需要商量。
河东南路安抚使毕济生带着手下三四十名兵士走在人群中的后面,他与周侗正在聊沿路山寨的情况,竟然没有留意到他所领的四个兵士渐渐地落在了后面,直到脱离人群,消失不见。
四个兵士打扮的人望着静静流淌,冰冷刺骨的黄河水,默然不语。
“沈方和庆国公已经跟丢了,我等不如回去向监台禀报。”
“糊涂啊!还不到一日,我等便办砸了差使,回去之后监台必然责罚!”
“那罗兄有何高见?!”被指责的“兵士”面色不善地说道。
“苏兄勿怪,”罗姓兵士赶紧解释,“罗某料此二人必往河东南路,我等虽不及此二人的速度,但从此处前往隆德府也用不了许多时日,而且还无需担心跟踪时被他们发现。”
“罗兄从何而知?若是猜错了地方,岂不浪费时间?!”苏姓兵士不满道。
“罗某老家便在隆德府,那里离光明匪教的匪窝潞州甚近,听闻潞州施行新法以来,变化甚大,百姓颇为富足,罗某料沈方、庆国公二人必是趁机前往潞州查看,若是我等能抓到二人图谋不轨的证据,便是大功一件。”
另一名高个子兵士笑道,“罗麻子,你想发财想疯了,这种事情也敢想,沈方乃是当今附马,庆国公乃是当今国公爷,他们已富贵之极,何必再去冒造反的风险?依孙某之见,我们只需暗中跟随,若是能跟到沈方、庆国公倒也罢了,若是跟不到,十日之内便回洛阳复命,想来监台亦能理解我等的苦衷。”
三人齐声道,“孙大哥说的是。”显然高个子兵士因在这四人中武功最高,说话也最有份量。
高个子兵士道,“走吧,看看有没有渡船可用。”
四人沿着河岸向东走去,夜色之中,他们居然不需要手持火把,便可以借助皎月之光辨清脚下道路,显然是经常行走江湖的武林高手。
沈方、张天端两人施展轻身功法横渡黄河之后,一步也没有停留,借着月色向太行山方向走去,论速度还远胜于骏马。时间一长,两人修为上的差距便体现出来,两个时辰之后,沈方停下了脚步,“师父,跟不上了,休息一下。”
张天端收了功法,“方儿,你这么多年的刻苦训练没有白费,原以为你只能跟随一个时辰,没想到内力已如此雄厚,若是将你体内的那股内力炼化了,便是为师也略有不如。”
沈方无奈道,“我在西狱地牢之中,试着炼化那股内力,但始终未能得法,好在那股内力隐然充沛于体内各经脉之中,并没有流失的迹象,不然就需要麻烦师父动用秘术助我练功了。”
“为师倒是觉的,动用秘术虽然有些风险,但如果因此而进入出神境界也值得,不如此事稍歇,为师与你一同闭关,用不了一个月便可大功告成。”
沈方连忙摆手道,“现在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七月之前得回到昌国主持昌国远征军出征太东洲事务,这也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
“现在也没有外人,方儿你告诉为师,你去西夏究竟何为?难道真是去见识一下西军的将士,少年英雄?”
“种建中(注:字彝叔,即种师道)、折克柔、折克行、折可适这几个年轻将领虽然在西夏前线尚属勇猛,但其武功与王晋、吴光尚不能相比,何况爹爹此行还有金台助阵。若论行军打仗,那套体恤兵士,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已经没有意义,回形阵、三段击可以击垮一切正面的敌人。所以,徒儿此行,准备深入兴庆府,到西夏的皇宫里转一转。”
张天端若有所思道,“擒贼先擒王,准备把西夏的皇帝、太后全杀掉?”
沈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个世道该变了。徒儿把西夏一锅端了,然后再寻寻北辽的晦气。西夏、北辽必不能忍,那些隐世修练的出神境界高手们也该出来见见太阳,大周皇宫大内岂能防得住,便是我这当皇帝的岳丈大人以身殉国,也是死得其所。大周、西夏、北辽三国,见群龙无首,吉。国不可一日无君,各国都在争权夺势,又有谁能管得了我们的发展,用不了几年,昌国沈家将成为天下最强的势力,没有之一。”
“方儿,你这计划虽然天衣无缝,但也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哦?!”
“你很少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上许多传闻和规矩你并不了解,自古以来,江湖之中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处于最顶尖的那一批高手不得以自己的武力欺凌、虐杀世俗界的帝王和朝廷,如有人胆敢如此,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江湖人士必将群起而攻之。若没有这个规矩,只怕这各国的国王早已成了习武之人,若连国王都成了习武之人,天下必兴尚武之心,虽然国家的战力会有提升,但失掉了田陌的根基,终究会一败涂地。历史上全民尚武的国家与朝廷,没有一个能长久,反而以农耕为主的中原文明能延绵至今。”
沈方一边与张天端借着月色星光在山间小路上快速行走,一边随口说道,“若是整个江湖与我为敌,那正好借机会把整个江湖全部一网打尽。”
张天端失笑道,“呵呵,方儿好大的口气,为师修为在天下也能排进前十,尚不敢夸此海口,你倒不怕话大闪了舌头。”
“那也是迟早的事儿,江湖高手凭借武力占据着山川河泽,致使政令不通,迟早我要将他们全部收拾掉。若是没有武功之人,还可能招安收编,那些补元境界之上的人,自以为与众不同,极难管教,与其放任他们破坏规矩,逐渐获得火器从而尾大不掉,不如趁他们还没有意识到火器的威力时,快刀斩乱麻,全部干掉。”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张天端叹息道,“既使换了你当皇帝,亦是一样的冷酷无情。”
沈方笑道,“对待朋友,我们有二十四小时的开水和美味佳肴,对待不识相的敌人,我们有钢枪大炮。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不过,机会不多,只有一个。”
张天端也笑了起来,“就让为师助你成就这一段佳话,我倒要看看,这未来的天下将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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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吉二十年二月十五,洁白的满月静静地悬挂于天幕,洒下清冷的光芒,在一片残破的废墟之中,有一个已经快到倒塌的阁楼。
阁楼前有两个风尘仆仆的侠士,一人气宇轩昂,两鬓角班白,显露出岳峙渊渟的气势,正是张天端;而另一个头戴书生巾,身穿昌国同心制式成装的年轻男子,正是沈方。
两人身后,上百名穿各式各样服装的精壮男丁手持火把远远地将这片废墟团团围住。
张天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座破败的阁楼,“刘坛主,这便是五凤楼?!”
“回教主,这是属下接到飞鸽传书后,调集隆德府、潞州教众,在整个隆德府进行排查,最终发现三处名叫五凤楼之地,另外两处早已被夷为平地,属下未经请示教主,便没有打扰这两处的地主,而这处五凤楼由于乃是无主之地,附近两个地主相互争夺,但也没有结果,便一直荒在这里。”
张天端点了点头,“方儿,你看呢?!”
“应是这处,我们上去吧。”
“吩咐你的手下将此处好生看管,改日把附近十几里的土地全部买下来,做为教内田产,所需银钱由教内拨付。”
“谨遵教主令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