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有今日,幸有你啊,今日殿下会为你赐封…”
“媖娴,今日你封贵妃,可别花了妆面,收住了涕泪,且过了今日再言其他,可好?”
“姐姐……”
“今日莫提我的事,只一心一意作好你的事,殿下如今不是太子了,他是君王,恩情经不得磨,你不可任性,或若你真有事,便是我拼上命也护不住你…媖娴,你记住,从前你从无姓氏,而今姓吴,便再不是我的妹妹。”
“姐姐…我不要扔下你,你将我从地府捞出来,却要我扔你在这花柳地?我做不到…”
“……好好好,依你,可是你也得依我,今日不许提我的事。”
“……好吧。”
“乖乖地,时辰快到了,快去吧,姐姐在这看着你。”
“嗯嗯。”
…
吴媖娴封贵妃的这一天,也是新帝登基的日子,普天同庆。
柳适韵只带了些盘缠和一个小裹,租了马车往二十里外的清净崖去了。
清净崖是悬葬之处,有信神的人们爱用悬葬。
“先生,可有单棺处所?”
“自是有的,不知姑娘家中何人所用,要做副料子。”
“可有现成的?”
“有,随我来。”
柳适韵选了副香木的,在店家处借宿了一宿,第二日净面更衣便进了棺材,把做生意的倒吓着了。
“姑娘这是?”
“过两刻钟,你只管将这棺置于山上去,至于钱物,只在我的包裹中,应当是够的,若不够,你只管向来人要便是。”
“姑娘独在崖上,何不与人共处?”
“只别污了旁人的耳目便是。”
“…姑娘走好,来世…莫再做女子了。”
…
店家从崖上回去,铺子里果如柳适韵所言,来了些贵人。
“不知几位有何贵干呢?”
“寻一女子,你可见过?”
郑亭展开手中画卷。
郑亭奉命来寻柳适韵,一路至今只听说到了清净崖,往后再无音讯,郑亭心中已有大概,只是不敢深思。
这柳小姐可不只是有功之臣,更是…今上心上之人。
说今上偏爱吴贵妃,倒不如说是偏爱吴贵妃的姐姐而爱屋及乌罢了,而今柳小姐身死…红颜薄命啊。
片刻,店家拿着柳适韵的包裹出了内室。
“几位爷,这是姑娘的包裹,我只留了工夫用料的,剩下的还有衣裳都由您带回。”
“多谢,可否为我指点方向,姑娘她…”
“…多谢,告辞。”
…………
待郑亭回宫,向圣上复命。
“如何?”
“回皇上,姑娘她……仙逝了。”
“……人在何处?”
“清净崖,旁的…姑娘吩咐了,不肯说。”
萧涉玉闭了闭眼:
“…退下吧。”
“是。”
郑亭亦不敢多留,领命福身便下去了。
殿内萧涉玉独坐高位,只忆起从前种种。
他在富春居见到柳适韵时,将及弱冠,美人纤纤,起舞翩翩,涉玉只觉乱花迷眼。
富春居处于荣平里,荣平里这一条街上都是些烟花之地,他身为国之储君,本不该在此,他来此只为寻一人,为他稳坐钓鱼台增添助力,而一见面,他便知,眼前人便是最宜人选,但他大概没有想到,眼前人有朝一日会成为心上人。
柳适韵那时并未应她,那时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再没回来的人。
柳诗韵六岁被家里卖到京城,自此与家乡再无关系,与众多女孩子一起学艺,她最努力又有天赋,姿色在一众人里也是最上乘的,因而掌柜宝湘格外怜惜他,她要做清倌也都依她,后来她要下场,也苦口婆心劝过,劝不过便帮她一起,去寻些紧要人物给她。
柳适韵自问生来二十二年,没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宝湘。
宝湘拿她当作女儿来养,她却不等养母送终便先母而去。
这事柳适韵托付了郑亭,先前柳适韵曾救郑亭一次,凭着这恩,他也会办好此事。
……
涉玉愈发觉得往事不可回首,记忆便停在柳适韵托了郑亭请他到富春居时。
那时她大概真的心如死灰,不过两年的光阴,她却失去了初见的纤巧灵动,只剩一副美人皮。
自那起她便周旋于权贵之间,辗转握住了一批人的把柄,推动了他们投入东宫太子党,一行四年,助他安稳登极,而她的条件不过是娶了她妹妹,善待她养母罢了。
分明这两人与她皆非亲非故。
宝湘不必说,是柳适韵进了富春居才识得,媖娴更是柳适韵从人贩子手上买来的,那时只有七八岁,柳适韵替他取名媖娴。
涉玉便将媖娴纳作侧妃,将所有不能给柳适韵的全部付诸在她身上,他晓得与柳适韵此生无缘,有媖娴在身边也是个慰藉。
从前涉玉也探究过适韵突然转性的原因,知情者只说是有情总被无情伤,姑娘遇得薄情郎。
所谓薄情郎,便是先帝跟前儿的新贵,探花楚云散,而今已是礼部尚书的成龙快婿。
可即使到了那个地步,适韵也未曾提出要他身败名裂。
涉玉亲试过这春风得意的探花郎,倒真有些真才学,罢了,即她未提过,他也不必非要料理了他得罪老臣,大不了让他痛苦一生罢了。
…………………
新帝登基,尊太子妃为后,侧妃吴氏为贵妃,新选礼部尚书嫡长女陈氏为美人,少将军独女徐氏为美人,户部尚书孙女林氏为美人。
涉玉选的这几个女孩,不是温婉就是软弱。
太子妃为江夏王之女,原本有一青梅竹马,却因江夏王手握东南,而不得不与皇室联姻,心灰意冷,常居佛堂,连初一和十五都称病不出,俨然媖娴是这后宫的主子。
而陈家那边,长女惠和成了美人,那只能由次女惠安嫁予楚云散。
陈家二女,长女惠和温婉柔顺,持重端庄,从来是各家夫人中意的媳妇,次女惠安则全然相反,只因姐姐自小养在祖母身边,为家族来日作打算,惠安则养在母亲身边,陈夫人一生只有二女一子,儿子自小随祖父在外,启蒙后依旧随老爷子住在别苑,一年到头见面甚少,惟有一个小女儿在身边,溺得无法无天。
这探花郎,可得好好消受了。
…………………………
原本诸生都等着看这家的闹剧,奈何无论陈小姐怎么折腾,探花郎始终没什么反应,拳头打在棉花上,看客只觉无趣。
转眼成婚近四年了。
“楚云散,你既心中无隙,何苦娶我?”
陈惠安自小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母亲一心只由着她,便是要星星要月亮也给弄下来,自从到了这探花郎家里,没说要星星要月亮了,便是连张笑脸都难得。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楚云散着实做到份上了,若换成旁的,成日对着陈惠安的胡作非为,恐不能有这样的好脾气,还肯耐心听着她说。
“你又拿这些来堵我,若你心里是什么仙子般的人物,我恨也心甘,可偏偏…可偏她是个风尘里的残花败柳,你…你叫我情何以堪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