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发颤,高昂着头颅重新上楼回到宴会。
我已经顾及不上那些讶异的鄙夷的眼神了,也自然不会理会管家因为污染了地毯而愤怒的叫嚣,我的目光只有一个人,一个如同光一般存在的人。
我走到他面前,抓过他的手,颤抖着手想要将戒指亲自帮他戴上,然而,视野模糊而晃动,而颤抖的身体和手指不听使唤一般连连出错。
好一会儿,我都未曾做到那似乎很普通的事情。
我有一丝绝望的感觉,只得轻颤着将那枚湛蓝的戒指放入他的手中,漂亮而纯净的戒指,带着一丝泥泞和臭味,同着那白皙干净的手指,格格不入。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那些,我甚至不敢去面对路西法此刻的眼神,我不想从他眼眸中看到任何厌恶、鄙夷、不屑、肮脏……
那样的感觉太不适合他了,他的眸子应该永远那般温和、静默、美丽、认真,那是最适合他的神情……
然而我现在只能带给他恶心感。
真是糟糕啊!
我悲哀地想着,片刻之间,转身离去,头颅高高抬起,脊背挺直,那是我仅存的骄傲,我仅有的自尊。
手,拧开门把,拉开门,出去,礼貌的阖上门。
脚步开始沉重,头开始眩晕,全身都因为那种突然袭来的冷气而僵直,我抬脚想要下楼,却倏然踩空,竟直直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全身已然痛到麻木,头颅狠狠地撞着冰冷的台阶,血流如注,有一种惨烈的味道。
会死吗?会死吗?
我问自己。
落淡淡地作答,千万年的音色,没有丝毫波澜:“不会。”
呵呵!
我想仰天长笑,却声嘶力竭,似是有人掐着我的喉咙不让我出声一般。
此际,我痛苦的想要死去,却不能够。
该死的永生体制,该死的魔王血统,该死的造物主,这辈子能终结我所有痛苦的只有一个路西法,可是,他在哪呢?他在哪呢?
触目所及一边凄凉。
原来,心早已百孔千疮。
我想挣扎着站起,高傲地离去,却只是认命般昏死了过去。
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恨路西法。
再次转醒,却是弥卡尔那张憔悴至极的脸,他望着我,一阵欲言又止,眼眸中的血丝和深深凹陷的眼窝,见证着他的疲倦。
最终,他抱住我,紧到窒息的怀抱,似是要将我融入心肺、再不献出一般,他颤抖着声音向我诉说:“陆斯恩,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现在已经升级成四翼天使了,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成为六翼天使,我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巴隆或者夏尔,我们可以长住那里,再也不回伦德。我们的生活会很惬意,我会带你去看那些我所看过的美景,看夕阳洒落万千彩霞,看闲云野鹤……陆斯恩,我们会很幸福很幸福……而我,会很爱你很爱你。”
他声音嘶哑地向我请求。
我止不住一怔,心微微有些发疼,弥卡尔明明是那么自由不羁的人,两翼天使,却能力卓绝、见识非凡,他说,他喜欢看一张张陌生的脸,体验一种种生活……
他那般自由,那般不羁,却被我带入伦德这所牢笼,甘愿锁住自己的双翼,画地为牢,将自己禁锢在我身边。
而我,面对着弥卡尔的奉献,却只能残忍的拒绝。
有轻柔哀伤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伴着泪水,那是弥卡尔的眼泪,那样的烫,几乎要将我灼伤一般。
我的心止不住一颤,在他即将吻上我的唇瓣的时候转头,同的唇擦过,语调冷漠:“弥卡尔,你知道的,我爱他,不是因为他是天国副君,不是因为他是天使长,而是因为他是路西法,而爱着他的我,陆斯恩,其实过得很好。”
我爱的人,恰好是整个神界最高贵的存在,如此而已。
可我却不能退步,都走到这个地步,都已经来到神界,都已经这般狼狈和不堪,再退却,又能怎样呢?
弥卡尔眼眸受伤地看着我:“陆斯恩,我知道,我只是想要你快乐,想你过得幸福。”
我淡然:“我已经很幸福了,是你不懂!”
弥卡尔身体一颤,受伤地离去。
我想我终究是一个残忍的人,用这么决然的手段拒绝了他的爱。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我很幸福,即便痛苦,也很幸福了。
至少,我还可以偶尔地看见他,还可以偶尔地说上话,我们共着同一片天空,呼吸着同一种空气,走过同一片土地,甚至不同颜色的眸子看过同一处风景……
这样的我,对比千年前守在魔界入口等待着他的亡魂的白夜,何其不是一种幸福。
然而,早就我的痛苦的是我的贪心,我的执着,我固执地爱着他,也固执地相信他还爱我……
而且,强烈的渴盼着他的心。
可遇而不可得,这便是我的痛苦。
我不知道还要在这样的痛苦中挣扎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得到我所求,我所能做的,便只是努力,再努力一点……或许,就可以触碰到他了!
想到这里,我看着桌子上的台历,竟然已经周五了吗?
如果记忆没有出错,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上他的课了!
诶!
外面风雪猛烈,我的身体还在发烧,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并没有做多久的纠结,我就爬去浴室收拾好自己,镜子前的我裹着厚厚的棉袄,身材异常瘦削,脸更是苍白的没有血色,我咬了咬惨白的唇,拍了拍脸颊,让气色更好一点,便往学校走去。
鹅毛般的大雪飘落,伴随着彻骨的寒风,我冷得直打哆嗦,裹紧了棉袄,往教室走去。
伴随着上课铃声,我准时踏入教室。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我早已经习惯,只是淡定地挑了个后排的位置坐下,这最后一节课,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他。
不,或者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和卑微吧!
即便被伤得那般惨烈,却还是爬来上课,多么耻辱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可旋即,我便有些好笑,想什么呢,那个人,他的视线,从不曾在你身上停留。
我看着路西法走入教室,许是因为习惯跃过前排的缘故,他的目光望向了我。
很偶然地碰撞,隔了太久没有如此这般对视,我有些尴尬,真不想歪打正着地让他看了我一眼。
我的目光,很快地闪躲而过,微微下移,停留在他的手指上,纤细如玉的指头,个个如象牙般美丽,却没有任何配饰……
戒指呢?戒指呢?
我的戒指呢?
那仅存的见证过我们的爱和血液的戒指,他,丢到了哪里?
这样的念头甫一升起,我几乎“唰”地一下在所有惊讶的目光中站起,抬步走向讲台,着魔了一般将他推在后面的黑板上,手,胡乱地在他身上摸索着。
他的口袋里,除了一块手帕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让我很恐慌,禁不住抬眸,嘶哑着嗓子问道:“戒指呢?你把它丢哪了?我去找回来?”
我从未听过自己的嗓音,那般沙哑,几乎有一种惨烈的味道。
天呐!
这个人,到底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人,不就是跟其他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如此糟蹋我!
这一回,他会在我昏迷的时候,将戒指丢到哪里呢?
一座城池,整个神界,还是偌大的天下?
大海捞针吗?
他凭什么这么残忍。
我凝望着他,此刻他穿着白色的大衣靠在漆黑的黑板上,手微微投降般抬起,脸颊许是因为大风的缘故而吹得红扑扑的,眼眸中潋滟着纯真和无辜的水光,有一种孩子般手足无措的味道。
诶!
我一声长叹,我怎么会寄希望于这个残忍的人告诉我呢?
“我自己去找!”
我哑着嗓子说道,转身,就想往外头走去,可是冷风倏然吹来,我一阵眩晕,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意料中的头落地的情况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干净迷离的怀抱。
那是路西法的怀抱。
我从不曾想过,在我如此颓废如此狼狈的时候,会掉入他的怀抱中。
他又会怎样残忍的对待我呢?
我不由得思索着,可是发晕的脑袋未能支持多久便昏迷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一张异常香软的大床上,已经习惯了木质硬床的我颇有些讶异,这是哪呢?
迷糊地去寻找着人影,却看到路西法双手环胸靠在窗户边望着我,冬日暖暖的阳光给他的身体渡了层浅金,他整个人都如同站在阳光中,那般的温暖和让人迷醉。
一觉醒来,睁眼便看着他,此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如此。
已经被打磨地有些粗糙的心一点点地溶解,暖流汹涌而过,我情不自禁地闭了闭眼,然后再次睁开眼望着他。
好吧!
其实我不太希望他看到这么脆弱不堪的我,但是,他能在身边,我真的很开心。
我从床上坐起来,凝视着他,让我们看起来更平等一点。
“我跟莉莉丝分手了。”他淡淡地陈述着一个令我开心的事实。
然而下一瞬,他微笑着说道:“当我情妇!”
一句话,杀得我狼狈不堪。
是情妇!
不是情人,不是女友,而是情妇!
是对女人的称谓!是对床伴的称谓!
他到底想怎样,让我当他的秘密床伴吗?
“同意的话,就请你退学,然后住在我安排的屋子里,我会抽空去看你。不同意的话,现在出去吧!”他语调温和至极,似是在说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
却一点点地,将自尊将骄傲从我身上抽离,剥离出一个卑微卑贱的我。
我掀起被子,赤着脚踩着红地毯离去。
他,没有丝毫挽留,一如我们之间,从来都只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的手停在门把上,微微一颤,我倏然想起,哲学课程已经结束了,而我的人生,要再次同他有所交集,何其艰难。
这样的犹豫让我觉得低微和无奈。
我该高傲地开门离去的,我该为自己留一点点尊严,然而我却只是转身,背靠着华丽的门板,望着他:“你会来看我吗?”
他的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笑靥,说:“只要你乖乖听话,答应我的要求,我自然会去看你,当然,如有违背,那么,我再也不会要你!”
那笑容刺痛我的心。
然而我只是微笑,我希望扬起的笑弧可以掩饰我内心的悲凉:“只要我听话,你就会来,对吧!”
“嗯。”他看着我笑,微微一愕,旋即点头。
我想走过去抱住他,可他很快地摇起铃铛冲着进来的人吩咐道:“带这位小姐去龙里别墅,告诉他我的规矩。”
小姐吗?
我正想反驳,管家却上来,几乎是拖着我离开他的视线。
我回头看他,他背对着暖阳,笑容有一种恶魔的残酷。
心,狠狠一悸,盛大的不安压了过来,我来不及多加思考,却瞬间被带出这栋屋子。
管家拉着我离开索菲别墅,塞入马车,倏然离去,我掀开车帘回望着路西法,却再也辨不明晰他的脸。
残酷,亦或者温柔!
龙里别墅位于伦德城的郊区,风景很美,一眼望去,皑皑白雪,圣洁美丽。管家说,这里到了春天,是一片广袤的草地,到时候绿草如茵,草长莺飞,异常美丽。
屋子伴随着我的到来而运转起来,管家告诉我路西法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准离开这栋别墅。
否则,一切破灭。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走入那座囚禁我的华丽牢笼。
大堆大堆的衣服被送了进来,一律的华丽女装,我看着整整一屋子的漂亮长裙,面色有些难看。
他,真把我当成是女人了吧!
所以,连一件男士的衣服都没有!
我并未打算穿上这些衣服,只是,守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头天幕变换,耐心地等待着路西法的到来。
这样漫长的等待的光阴被无限制的拉长了一般,我从每一个薄暮的清晨守候至午夜,时光,度日如年一般煎熬。
整整一个冰冷的冬日我都未等到他的到来。
我不由自主地问自己,是哪里出问题了?我哪里做错了?
一不小心,从漆黑的落地窗中看到自己的影像,瘦削的小脸,大大的眼睛,锥子似的下巴,看起来就像是个大男孩,瘦削单薄的不像话。
我微微撅起唇,暗想,因为自己……太难看了吗?
有些受伤的眨了眨眼睛,我来到专属于我的大大的换衣间,里面,各式各样的华美长裙,琳琅满目。
我顺手抓起一件长裙,挑好内衣,脱掉自己单薄的背带裤和衬衫,一点点、缓缓地将自己套入长裙里。
略有些长的发丝散下,镜子里出现了个绝美的少女,精致的容颜,瘦削单薄的身体,很美。
有一种扭曲的美感,生生地将一个男生扭曲成一个柔弱女子。
如果……如果我一直这样穿着……他是不是会来看我!
这样绝望而卑微地想着……
翌日,我便换上了女装,抱着双膝坐在落地窗前,注视着窗外的一切。
我不知道这样的等待持续了多久,我只知道镜子里的容颜越来越清瘦,也越来越妖丽,几乎和女性无异,美至绝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