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败尽万花始春,有些事情坏到了头,总归也有迎来好消息的时候,院子里的枫树枝繁叶茂翠绿成荫,盘根错节的树源生机勃勃。
她们走时,枫树还是光秃秃的枝丫,根系也被厚厚积雪掩埋,转眼已过阳春之际,却仍不见归人,空留下她独坐庭院,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夫人,主子来了,还带了一位公子。”玉露低着身子,已经习惯锦夫人时常失魂落魄的模样。
玉露是赵炎派来照顾她的,这些日子以来对这位将军小妾的脾性算是熟识,每隔两三日这位锦夫人总要来院子里转上一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每次来了这里,赵主子就没得过好脸。
冬锦望着天边的浮云,头也不回:“他们说了来这里做什么吗?”
未及准备,玉露愣了愣,平日里锦夫人听后,都会唤主子进来,对于今日这多问的一句,她没能听出什么异样,可总觉得有些不妥:“主子没有说。”
纤纤玉手折下一片头顶的翠绿,衬得白皙肤色格外好看,冬锦道:“我不见,你让他们回去。”
玉露懵得一脸,摸不着头绪,只能勾着身子安静退回院外,远远瞧见了翘首以盼的主子,不禁浅浅叹息,为今之计还得好言将自己主子诓骗回去:“主子请回吧,锦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不想见客。”
赵炎眉峰一挑,暗沉声音不怒自威:“我让你照顾的人,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玉露低着头,正好挡住自己的神情,不屑一瞥,她原本在老夫人身边呆得好好的,也不知是谁瞧上了她的心思细腻武艺超群,非要把她安排到将军府上。
说到这里,玉露是江湖出身,对赵炎可有一半佩服一半鄙夷,所谓佩服乃是玉露起初照顾锦夫人时,赞他对朋友的浓厚情谊,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在朋友危难之时,还不离不弃照拂弟妻?只能说少有…话说鄙夷,也是玉露领教了文人们的那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后,对赵炎的中肯评价,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将妻弟照拂到床榻之间?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趁人之危!!!
“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许是等了一会儿,不见玉露回答,赵炎有些恼怒。
玉露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老夫人手里的人,好在她是个知礼数的,双手作揖高过头顶,做出惶恐模样。
“光昱,你不要为难玉露了,或许她只是心情不好,不愿见人罢了。”嗓音娓娓动听,那人于赵炎身后露出半个脑袋,虽一身男子装扮,还是未能掩住脸上的清丽之姿。
先前只是蜻蜓点水般瞧了瞧,大约看见个人影,如今仔细瞧了清楚,玉露连忙就要跪下:“靖…”
“叫我八公子。”霍靖先一步揽着她的手臂,将人扶起,行为举止比之当初的任性刁蛮,倒显得沉稳不少,扫了眼两旁站着的下人:“你先领着她们下去,我与光昱入院,锦夫人不会怪罪的。”
“是,奴婢遵命。”
众人被领了下去,赵炎冷哼一声,撩开袍子撒腿就往翰枫院跑,没走几步就怔在原地。
四月天气,地上全是绿油油的残破枫叶,分明是被人用什么掺下,有些叶子都裂成了两半,霍靖原本低着头一路看过来,未料到赵炎停了脚步,径直撞在僵硬的脊背之上。
玉指揉了揉泛疼的额角,仰首,丰茂绿荫之下,一人手握凤召的长鞭,身着裴文熙的素色衣裳,发髻却是冬锦的样式。
“你在做什么!你非要如此糟践自己吗?”赵炎几步上前,握住她虎口已经泛红的手掌。
冬锦沉默良久,回首却给了他一个极为嫌弃、甚至厌恶的表情。
霍靖心中咯噔一下,原是受赵炎所托来开解锦夫人的,如今看来这趟来得不是时候,于是默默然转了出去。
疏离目光像是一把利刃,扎得赵炎心里一抽,他脸色很不好:“我是不是就不该对你抱有指望?在你心里,我算什么?”
赵炎一向玩世不恭,突如其来的正经和严厉,让人更加难受。
冬锦看着他,手腕痛快地往后一抽,脱离了掣肘,竟咧着樱唇笑了笑,荒唐道:“奉先河…你是不是也参与了…”
凄然地神色蓦然一怔,他的眼神黯了黯,没有接话,却无疑于默认了这种行径,在冬锦出口之前,他可以理直气壮的质问,无论是什么问题,他都可以义正言辞,甚至是指责冬锦对自己的薄情寡义,可奉先河的事情除外。
在得到裴文熙可能活着的消息之后,他抱着冬锦彻夜难眠,偶尔入梦也是她重回裴文熙怀抱的场景,所以在得知罗阙带着伤兵路过紫云间时,他派人通知了罗阙,凭着他对裴文熙的恨意,一定会想尽办法诛杀,可事情没有按照他预计的方向发展,不知是谁给罗阙出的主意,还牵扯出了紫云间谷主的一桩命案,以至于连裴文熙是生是死都尚未可知。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你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说啊!”冬锦嘶吼着扯住他的衣袖,违心地逼他。
漆黑眼眸像要钻入她的心底,他冷着一张脸,没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淡淡道:“我以为你不会知道。”没有否认,连赵炎自己都不知道是何处出了问题,传信的小厮他一个没留,他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谁告诉你的?”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冬锦瞪着渍红的双目泪流满面,像剪断丝线的明珠,心如刀绞般疼痛难以呼吸,她捂着胸膛大口喘着气:“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
手被人紧紧握住,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即便是想要否认也来不及了,他抬起双眸,沉沉道:“那我呢?我为你做的一切,我…”
“恶心!你真让我恶心!”她别开眼,干涩的嗓音凉了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