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我像是一条鱼游走在混沌的时间洪流之中,天地不再行转,日月星辰也因此而颠倒,我独自走在时间的坟茔。
天地渺茫,以至于只有我一人,像是飘渺的孤鸿,栖息在无人问津的沙洲,寻找着天地之间唯一的真理。忽然,时间的沙漏又开始流动了,是一刹那之间,时间之短无法发生任何事情;是千万年,以至于时间足可以荡平一切。
清风拂面,如雾,麻酥酥的;如魅影,使我从噩噩中惑解出来。睁开双眼,却已经早已经成了阶下囚。坐在车舆中,耳畔是马蹄声。
才发现后背有些不舒服,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捆着。我这才想起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我和小丽被探知府的人给押走,随后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的心里既疑惑又不安:但探知府抓我毕竟是有原因,但是为什么又抓小丽呢?
难不成是以此来要挟我吗?但是与其拿小丽来要挟我,为何不将我家中的父母捉来,当做人质呢?等等,父亲母亲--看知府的人说不定还真会--父亲已经是花甲之年,母亲也将近六十了。年轻时务农,身上落下一身病,近来身体更是虚弱。大哥外出当兵一去四五年尚且未归,家中还有尚且年幼的侄子。三弟四弟尚且还未成年,但也已经十六七岁,因为我的关系,被当地推举到庠院读书。全家人都指望着我和大哥来养活。可是如今我若是去了探知府,一家人的生存开支就减少了一大半。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既牵挂着小丽的安危,又关心着一家人的生死存亡。
汗水很快湿透了我的衣服,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车舆的颠簸,家人的牵挂,像是一团乱麻,勒住我的脖颈,要使我窒息。
我的头脑冷静了一下,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我:必须逃离这里,只有我逃出去,才能想办法救出小丽,然后回到家乡,在想之后的对策。
我开始细细检查车上的纰漏,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我发现这原来是一个大箱子,只不过这箱子是用钢铁铸成的,为了防止我死去,探知府的人在车厢的右上方开了一个小洞,清风就是从那里来的。
我的脑子中突然灵光一闪,原来这车庾敖穀曾经对我说过--记得还是在我们初上庠院,刚刚结识的时候。那时我们就一起谈天说地,他有时候谈及探知府,也丝毫无所避讳,我们常常惊异于他为何懂得这么多。但也只当是术业专攻,个人研究的方向不同罢了。他就曾经提起过这种车。
此车名为逯原车,逯是任意行走的意思,据说此车能够翻翻越山岭,穿越沼泽,多么难走的地形也挡不住这辆车。这辆车据说是墨院之始圣墨子的弟子禽滑厘所造,现在被用来当做探知府押送囚犯的秘密车辆。这座车非常坚固,任凭你的力气再大,除非有移山倒海之力,也决冲不破,这用混铁凝钢铸成的牢笼。
但是是机关总有破解之法,右上角那个小洞就是希望。小洞大约长口上寸,宽一寸,内壁光滑,平时用紫竹油浸润,在小洞的内壁大约三寸处有一个圆形凹槽,凹槽上有一层绵软的膜,是用牛羊小肠上的内膜做成的。这层内膜连接着这座车的机关,一旦这层内膜破坏,整个机关也就因此而破坏。表面上这层车还是原先的样子,但架构起整辆车的钢铁就像一层薄纸,失去了连接,成了一张张依靠重力维系起整个架构的钢板。
但是整个机关的危险之处就在于此。
一旦整辆车成为了只靠重力维系着的钢铁盒子,就很容易散架,千斤重的钢板像是山一样,再悍壮的体魄也无法支撑得住。有很多囚犯尽管发现了小孔,但由于不懂得破解的方法因此而身死。
但整座机关也不是没有方法来破解。在刺破内膜时,需要依照乾坤八卦变化的顺序来刺破。需要注意的是,由于车辆的位置是随时变化的,因此乾坤八卦的顺序也在随时变化,因此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人少之又少,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历史上也曾经有人成功过,那个人就是当初想要颠覆墨院,另立异端,创立“阴阳家”的邹衍。他对乾坤八卦变幻了解的是极为透彻。据说能够推演出世上一切事情的结果起因。当初邹衍被捕在七星阁上,他谈笑自若,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坦然的接受探知府的抓捕。但就是在押送过程中,任何异常都没有发生,据说人们都亲眼看着走眼踏上了逯原车。但是等到了齐国临淄,邹衍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这件事曾经震动过整个诸子大陆。无数的学者曾经分析过邹衍的活动轨迹,推测邹衍是怎样逃脱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走眼真正的行踪。也正是在邹衍的影响下,原本一度消沉的卜学,在诸子大路上又重新兴起,并且在当时形成了一股热潮。
但是今日面对这种困境之下,我只能选择拼死一搏。
幸运的是,他们似乎没有发现我头上戴的银簪。但是探知府是不可能做到如此严重的纰漏的,竟然连我头上的银簪也没有摘去。这背后肯定是有人指使,至于究竟是谁,我现在也无法细细的考虑了,但是孟尝君是不可能的了。难道是庾敖穀吗,但他只是区区一介军士,从未做过官。再说探知府是直属于田家的,怎么会交给庾敖穀来掌管。我摇摇头之后否定了。
这银簪原本是庾敖穀送给我防身的武器,原本放在家中一直没有动,本想留作纪念,可是自从上次小丽遇袭之后,我便时常带在身上。表面是银簪,实则银簪的后部是可以伸缩的,里面藏着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刃,据说是楚国造剑大师欧冶子的弟子杜戬所造,刀名为鱼曦--因为此刀在楚国郢都鱼曦亭内所造。说是吹毛立刃也不为过。上面有两个极其精巧的按钮,只要通过特定的按压方式,就可以将里面的刀刃弹出。
车轮的颠簸声,马蹄的嗒嗒声渐渐缓慢下来,看样子是由山地走入了平原。我将头发轻晃,银簪从头上滚落下来。随即挪动身形,努力靠近银簪。
然而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马车不再颠簸,取而代之的是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急响。我的身子猛地向前倾斜,身子重重地撞在车的前部。与此同时我的胳膊上感觉到一阵剧痛,鲜血顺着胳膊淋漓下来。原来是银簪颀长的钢锋刺破了我的衣服,在我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滴答下来,染红了我白色的内衬,带着曼陀罗花似的红。
马车外军队的整齐的行走声不知为什么变得散乱起来,与之同时的是兵器碰撞发出的金戈刀鸣之声,但听得出,探知府的军队也只是骚乱了一小会,随后队伍再次变得井然有序,尽管还有刀割相撞的声音,但就像撞到礁石上的浪花,转眼间就湮没了。
好机会。我的心中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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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三连,坤六断。。。。。。。兑上缺,巽下短。”
我的口中念念有词,以免手里拿着银簪的细针。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忍着手臂上的剧痛,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将绳子割断。我的手臂上满是伤痕,血肉淋漓,有的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但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尽管我的伤势十分严重,但似乎疼痛感正在逐渐消失,甚至有一丝丝的舒爽感。与此同时我的神智变得异常的清醒,思维变得敏捷起来。但我已无暇顾及这些,开始专注于如何破解机关。
我拿着银簪的手微微颤抖,定了定神,脑海之中浮现出刺破内膜的情形。
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平时对我来说异常抽象的卦象图,此刻竟活了起来,就像在我的脑海中进行了一次真实的推演。忽然想起小时候曾经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卜士,也曾发奋刻苦用过不少的功夫,常常自己推演过卦象,但常常推演不到好处,一遇到精密的演算,我便头痛欲裂,由此便淡出了卜学,从而学习政学,直到今天。
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
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三十备。
咸恒遁兮及大壮,晋与明夷家人睽。
蹇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继。
我将现在的乾坤八势推导了一遍又一遍,豆大的汗珠在我的额头倏倏的落下。在我的精密的演算下,一个又一个的卦象在我的脑海里流转,在茫茫的卜卦的洪流中,终于找到了答案。
此时我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了,只觉得血脉贲张,似乎有一股气从我的身体内涌动。我头痛欲裂,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不行,我还不能倒下!一个信念坚持着我,我用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的握着那银簪,这人在上好像悬挂着千钧重的东西,那是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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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机关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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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拼命的在荒野上逃跑,后面是无穷的追兵。
火把的光连成一片,马蹄声追赶着我,荆棘刺破我的肌肤,我像是一只离开了猎人的网的鸟儿,在这茫茫的原野上,没有目的,也不知去往何方。
但总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人活着。我的心默默的祈祷着,遇到高耸的山,便拼命不顾一切的向上爬,遇到湍急的河流,也不管身上的疼痛,只知道向前跋涉。
但这一丝丝的希望之火似乎现在被掐灭了,命运攫住了我的咽喉。
因为那前方,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