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正式发布会倒计时4天,我拿到了TED演讲的文稿,15分钟,近4000字,将要面对约600人的现场检验,包含客户、媒体、同行、同事,以及近10家合作媒体的现场直播。彼时的聚光灯下,是我一人的独角戏,但,我不善于表演。
拿到文稿的那一刻,字字如山,压在心头。
文字是丸子写的,丸子是合作广告公司的文指(文案总监岗),国内名校前十强硕士毕业,一个满脑子古灵精怪想法的北方姑娘。在此之前,已经为我们公司其他两个项目写过此类讲稿,其孤深的文字造诣确值得称道,饶是N要求这么高的人,亦时常对丸子同学赞赏有加。
丸子毕业之后本在北京工作,男朋友在我所在的这座北方城市蓝港,异地恋了两年之后,实在无法继续煎熬下去,性格刚烈的丸子毅然决然辞掉了其首都优渥的工作,来到港城,准备和其男朋友长相厮守,规划终身大事。可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却和电影剧本一般诡异(此处的诡异为我的视角,于丸子,凄惨),到的第二天,耳鬓厮磨还意犹未尽,丸子的男朋友就被警察破门当场抓走,罪名是吸毒+贩毒。
丸子的世界瞬间崩塌,并因此“抑郁”了很长时间,至今其微信朋友圈不过百人。只可惜彼时我对“抑郁”的理解,等同于随口一说的“郁闷”,我仅仅能够为其所遭受的瞬间伤害感到愤怒,并痛骂其男友不仁不义,渣男一个,却无法对丸子所历经的持久心理创伤产生共情。我想,也许是病耻感让丸子没有过多跟我深入聊这个话题。
我与丸子相熟,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读书+宫崎骏的漫画。项目节奏快,需要所有的合作单位同频,广告公司承担了推广工作大任,节点密集,自然是需要冲在加班第一梯队。其团队无需驻场,平常微信沟通频次高,结束一天繁重的工作之后,临睡之前的间隙,我和丸子会经常探讨宫崎骏漫画中,人与人、人与动物、人与自然之间的善念、共存、恶意,也算一点点小乐趣。
丸子的TED讲稿很完美,但按照我的语言习惯,还需调整几处地方。丸子性情刚烈,对“美”与“文字”这两项内容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对其出品内容的质量非常自信(也确实很棒)。在正式写作之前,就承诺我要多花点心思,写出一篇雄文,以便我上台出彩。若换了别人,让她去改花了这么大心思的稿子,想必会被怼回来,对于我的建议,丸子却是很用心,不仅很快调整完毕,还跟我详细沟通了其整篇讲稿的构思、前后逻辑、重点内容等,让我更快理解与记忆。
N接手了我手头正在进行的大部分工作,让我安心准备,并给我分享了他当时上台做TED演讲的经验。包括腹式呼吸调整紧张情绪、降低语速防止嘴比脑子快、“目中无人”的自我心理暗示等等,方法都不错,前提条件是我得能把稿子先背下来,才能去发挥。N对我很放心,只是我对自己不放心。
赶鸭子上架,我就是那只将要被炙烤的鸭子,就算要被烤熟,我也得摆出优雅的姿态。
我找了TED的鼻祖乔布斯的演讲视频和小米雷军的发布会视频来看,发现他们那种从容和笃定,对其产品深入骨髓的信仰,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那是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阵仗,修炼而来的绽放姿态,无需矫揉造作就可以感染到听众,学是学不来的。
2008年,我第一次做提案,不到100个P的PPT,汇报前一天在家先自行对着镜子演练了一天,在正式汇报的时候,手持的激光笔仍然不听指挥,在讲板上胡乱蹿游,不得不用两只手去把着。事后领导和同事的评价都还不错,不过我仍觉得不满意。
距离发布会倒计时3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的小书房,备好润喉糖,整整背诵了一天,并且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是一直站着背诵的。期间不停地有电话进来,各种工作上的事情要去处理。晚间悦悦幼儿园放学回来,就没太有空闲时间,只要我在家,悦悦会一直缠着我做各种游戏,睡前故事,等哄闺女入睡,已经快十一点。我又做了一个多小时的功课,已经基本能从头到尾完整讲下来,嗓子有点变声,整体还好。
晚间睡眠质量很差,一整夜都在翻来覆去。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貌似迷糊了一会,还做了一个怪梦,梦见白天一直用到的讲稿,变成一块块巨大而厚重的活字,从天上掉下来将我埋了进去。惊醒瞬间,已是一身冷汗,睡意全无,就又开始在书房复习讲稿。
距离发布会倒计时2天。
白天在办公(亦是居室)的居民楼,也就是我自己的卧室,又练习了一天语言和肢体动作的配合。傍晚时分已经基本能够比较顺畅地从头讲到尾,只是在一些段落转接的地方,偶尔会出问题,这种转接如果跟不上,大脑会应激性空白,下面的内容会忘的一干二净。还好,有提词器这种神器,可以跟随PPT的进度翻页,提词器可以设置关键字,防止突然卡壳。我设置了一些关键字,后来觉得还不够,索性把整个讲稿分段全部塞了进去,以防万一(后来证明我这个决策是绝对正确的)。丸子自告奋勇,要给我在台下翻页,并也开始进入一种相对紧张的状态,因为她的翻页的速度要和我演讲的速度同频,不能有丝毫的问题,包括软硬件的和控制器的问题,PPT和提词器一旦不能同步,提词器就会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大平板。
两天的高强度自我训练,再加上晚上没休息好,我疲态尽显,不断吃润喉糖,声带还是出现了较大的杂音。
晚上布场期间,为适应场地,所有的营销人员以及N作为观众,我做了一次实验性的演讲。第一次,中途卡壳,段落转接出问题。我深吸几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又进行了第二次尝试,这一次还算比较顺利,从头到尾基本没出现任何问题,并且越讲越自信。N也觉得还不错,对一些需要调整的小地方又私下跟我交代了一下,让我先回去好好休息,他来盯剩下的布场工作。
按照发布会的场地搭建工作量,会一直持续到明天下午发布会前三小时,主体舞台、灯光、音响、座椅会完成,开始按流程彩排节目,同时进行其他各类边角的收尾工作。前两个小时,工作人员进场(物业、销售、活动服务人员),按点位展位,布置相关物料(冷餐、签到台、鲜花、礼品等),前一个小时,清场无关人等,最后一次全体走场,此时已经有客户陆续到达现场。
很显然,N要在场地盯到很晚,他很重视这次活动,他要再次带着大家一起出彩。
又是一个基本无眠的夜晚,并伴随早醒。凌晨五点钟,我起身来到阳台,世间无光,凛风呼嗥,有那么一闪念,甚至有临阵脱逃的想法。
这一关,要么出彩,要么出局,终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