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出轨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不管是肉体上,或是精神上的快乐,
会化作一把利刃,把那个陪你半生的另一半,甚至你曾经爱过的另一半,
从前胸贯穿至后背,再牢牢钉在悬崖边。
这是一种活着的“暴尸”,受害者,在余生的分分秒秒,提及或未提及,都会饱受屈辱和煎熬;
即便有人救助,那致命的贯穿伤也会化成黑洞,
吞噬受害者与这个世界双向的善意,
像一只惊悖的兽,难生信,易生疑。
即便受害者足够强大,伤口愈合,能再笑着面对生活,
那痂依然会在最孤寂的角落或最沉寂的夜里,让人惶惶不安。
朋友斜靠在我肩头,宝蓝色的长裙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沉重,
月光斜斜地照下来,绸面微微发亮,像肌肤的细腻纹理。
朋友醉了,不再像平日里咋咋呼呼,她靠在我肩头的脸颊有些发烫,
良久,我觉得肩头有些湿,有些凉。
抬头,月凉如水。
相识十几年了。
初识是在云南的一个小城里,休假,我去放放风,顺便写写东西。
春日暖融融的风里,还是小姑娘的她,坐在了我邻桌的长条板凳上,
一身黑色的帅气装扮,齐耳的短发,
同她身侧花盆里红的粉的太阳花一样,漾漾的生机。
彼时的我,正捧着透明的玻璃杯,看着里面摇曳的绿色叶片,
再透过水,看前面的山,水,和山倒映在水里的影。
她没多时就走了,我冲她微微一笑,她也笑了,灿灿烂烂,生机勃勃。
没想到,第二日,她又来了,
我看到她熟稔地跟老板娘打招呼,又坐在了相同的位置。
我继续敲敲打打,偶尔放空。
“呀!……”邻桌姑娘惊呼,继而迅速地浑身上下翻找,发现无所得后转身就要跑。
有意思,看着她,即使在慌乱中,也带着年轻的意气,和鲜活。
当然,“年轻时的意气鲜活”是现在的我回忆起来的她的样子,
当时,只是觉得这姑娘挺有趣。
出于善意,我问她,“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大概是我给人的印象向来比较良善,也或许十几年前民风还相对淳朴,
她没多想,说:“钱包丢了,可能是落在旁边的书店了。”
眸中有焦急,却并不是很慌乱。
我说,“要不,我帮你去找找吧。”
她也没客气,“要是不耽误你,那就太谢谢了!”
就这样成了朋友,姑娘性格爽朗,有点儿男孩气,
那时,就觉得她像极了那处的山水,干净纯粹。
她跟我说是在这边等她男朋友,
两人也是在这小城里认识的,男生追了她几条街,才得她回了几句话,
后面几天,她在小城里乱逛,就会“偶遇”那个男生。
说什么偶遇呢?这么小的地方,外来人又不多,打听上几个人就知道了。
那时本来是想散散心的,谁知,遇到了半生的牵绊。
女孩心性纯净,男生呢,用尽了心思,于是两人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
说是男生,其实,他比她大了九岁,在昆明做不大不小的生意。
“疼你就好”。当她跟我说两人准备结婚的消息时,我这样说。
毕竟,我与她男友并不相熟,不好做太多判断。
只是有一件事情让我心里有点疙瘩,
宁玉,哦,宁玉是我朋友的名字,当年本来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
男友却软磨硬泡地劝她,再加上偶尔用分手威胁,让她去云南上学。
她打电话问过我意见,我给她明明白白地分析过优劣,
她却还是选择了爱情。
后来她跟我说,那些我说的优劣,她其实,清清楚楚。
宁玉本是心比天高的性子,小脑袋总是昂得高高的。
后来,她老公又说服了她不再读研。
再后来,她也不再工作了。
每个人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
可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那些年,在内心深处,宁玉不快乐,也并不甘心。
所以即使我从没讲过,即使在我去看她们的时候她老公故意显出一副恩爱模样,我心中依然有些微词,
我知道她在折着翅膀度日,他又怎会不知?
爱,永远需要成全,而不是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宁玉打来电话,接通了,没有声音,
“喂”
“喂?”
有些压抑,
“喂?你怎么了……”
抽噎的声音,很小。
心颤了一下,我知道她向来是有泪不轻弹的,
弹也不会给别人看,即使是我。
俗气的故事。
她老公这几年生意很好,开始去外省发展,起初她是跟着一起去的。
后面,她老公开始找各种借口让她回老家,说是什么照顾家里。
她并不是糊涂的人,本就觉得不对劲,
开始关注老公的周边细节,终于在朋友圈他员工的对话中,
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她去公司,提前没有告诉任何人,
办公室里,那个所谓的会计就斜靠在平时会客的沙发上,
衣着暴露,眼角含媚,甚至她推门而入时,那眼神都没能及时转换过来。
她老公倏地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在初时的惊慌后,开始编造,圆谎,笑着问她怎么突然来了。
然后,对她提出的一切问题,老练圆滑地推诿,否认。
“真恶心。”她最后这样总结。
我仿佛看到一朵姣妍的花,卷缩,枯萎,凋零。
我知道,再也,永远也见不到她曾经的样子了,
偶尔言语犀利得像只小小刺猬,好奇而玩味地对着这个世界,眼睛清澈,心下清灵。
“可还是心痛吧?”我问她,“不然,来我这儿待几天吧?”
这个社会似乎对出轨很宽容。
在我看来,出轨带来的伤害,并不比强奸轻。
一个是身体上被人捅了一刀;
另一个,在身体和心理上同时捅你一刀的,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的枕边人。
一个很大程度上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一个会毁了一个家庭的余生。
关于出轨,有千千万万个故事。
有的是因为异地,有的是长期相处消磨尽了温情,
有的是因了一时的激情,有的,是贪婪地期待着,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不变的是,每一个故事,都鲜血淋漓。
人心,欲望,那只恶兽一旦被放出来,先伤人,再伤己。
如果说,出轨是一种伤害,
那否认,就是赤裸裸的嘲笑,对曾经,过往的抹杀,对对方毫无温度的蔑视。
而推卸责任,把一切自己的过错,罪过都推诿到对方身上?这简直就是过分,缺德,乃至可怕了。
不管是哪一种,也只是情节恶劣的轻重之分,
情人,或者家人之间,那些过去的所谓恩情,确乎一定都灰飞烟灭了。
儿时,我常想,只有一种纯粹的忠诚,就是从一而终;
现在,我渐渐明白了世间万事万物的复杂,
我开始理解一些人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相守,
甚至可以理解一些人说的忽然遇到了所谓的“真爱”。
我不再说所谓的责任,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安守责任和人格,
可是,退一万步讲,如果有朝一日,哪一个真的变了心,
请处理好曾经的关系,再追求你所谓的“幸福”,
这,怕是这一场伤害中,最后的善意了。
外面的光透过纱帘进了屋子,
朋友蜷在床的一侧,
白色的棉质睡裙,颈窝凹陷,
骨头,到处是骨头的轮廓,硌得我眼睛生疼。
光不明,并不晃眼;也不暗,微微有些昏沉。
就这样吧,再亮一分,我怕她会被晃醒;再暗一分,我又怕,那光压在她身上,太稠太重。
她真的,不堪一点点重量了。